十一月中旬,天寒地冻,京城已经下过好几场小雪,这两日虽没有飘雪却也是寒风刺骨,一出门就能感受到刀子似的风刮得脸生疼。
裴谨言裹紧大氅,手中拿着一只套着手工针织套的鎏金暖手炉坐着轿辇去掖庭。
掖庭管事太监和嬷嬷在门口躬身迎接,满脸堆笑,“贵妃娘娘怎么亲自过来了?”
“那人不能死。”裴谨言被小顺子、魏紫扶着下了轿辇。
“娘娘放心,这回,奴婢们都看得紧,不让他有自尽的时机。”
“仍旧什么都没说?”
“他没说一个字。”管事嬷嬷殷勤跟着裴谨言,说话态度十分恭敬,贵妃娘娘来掖庭,她们可得好好表现,热情接待,绝不敢出一点岔子。
昨夜放蛇的小太监已经浑身血污,身上衣裳已成了破衣烂衫,因受过鞭刑,衣裳都是成条破的。
“看你这脸,本宫根本不认识,咱们无冤无仇的,本宫还有个未满周岁的孩子,为何放蛇?是要害四皇子?”裴谨言已经坐下,细细观察眼前此人,确实眼生,她不断回忆着所见过的太监,断定未必见过此人。
一片沉默,此人若不是眼珠子还在转动,可能有人以为他死了。
“若是你说了,你想保的人,本宫也保她平安,若是你不说,查出来之后,别说是你,你想护着的人也会死。你这样死心塌地护着指使你的人,是无用功。等你一死,你想护着的人也会被幕后指使灭口。你仔细想想。”
眼前这位放蛇的小太监也不是全无想法,他眼珠子又动了动,喉结滚动,吞了口唾沫。
看他似乎有些动摇,裴谨言又道:“你不信本宫?本宫找个人来,他叫小喜子,原先也是别宫娘娘的人,被指使监视本宫,本宫让他别做这种事了,听人劝,才能留住自己的命。如今他在花房当差好好的。本宫让他亲口跟你说。”
小顺子听后,立即命人去花房将小喜子叫来。
“咱们娘娘说的是真的,想必你心中也明白。替人做事,被人灭口是迟早的事,否则你不会几次想要寻短见。只是你想护着的人,若是也被灭口了,你这不是白干么?哪怕你是受人要挟,何不说出来?至少咱们可以保住你想护着的人。”小山子耐心劝道。
受刑的人张了张口,但他仍旧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流泪,他当然知道去承乾宫放蛇会有什么下场,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哪知才进去就被承乾宫的宫人们当场捉住。
不多时,小喜子就来了,“奴才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起吧,小喜子,你跟这人说说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然他不信本宫,想要一条道走到黑。”
“是,娘娘。”小喜子看向东墙方向,那个被绑在架子上,血肉模糊的人。
刚才路上,他就听说了,承乾宫捉了一个半夜翻墙进去放蛇的人,还什么都不肯说。这就有意思了,摆明就是被威胁得死死的,完全不敢挣扎,只能赴死。
“是你?小全子?”小喜子认识此人。
小全子看了一眼小喜子,仍旧没有说话,眼中也没有什么神采。
“你这是怎么了?前两个月,咱们还一起说笑,你还说你想来花房当差,你真是糊涂啊。这事你也敢做?”小喜子没想到,竟然会是认识的人。
“你认识他?”
“回娘娘,这位是小全子,曾和奴才同在内务府当差,后来咱们都被分去别的地方了。”小喜子不知小全子究竟发生何事,料想也是被迫。
“那你劝劝他吧。”小顺子使了使眼色。
“你就说吧,说不定还有活路。之前你还信誓旦旦想跟我到花房当差,我不信你突然就想铤而走险谋这种富贵了。”小喜子劝小全子,“原先我也跟着一个糟心的小主,差点没把我害死。你想想清楚,替她人办事,最后有几个好下场。你若是被人威胁了早点说出来。况且,你也没伺候什么小主啊。”
小全子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小喜子突然醍醐灌顶,“我知道了,你定是为了你妹妹,是不是?你妹妹出事了?”
“别哭了,现在说,娘娘就派人去救你妹妹。真的,咱们不骗你。”小顺子拿出帕子替小全子擦眼泪。
小全子突然放声大哭,“来不及了,他们肯定知道事情败了,我唯一的亲妹妹没了,她才十一岁啊。他说,我要是不想干,就把妹妹弄死要么卖去宫外,没人会知道的。”
“谁扣押了你妹妹?本宫去要过来,现在本宫协理六宫,你早些说,或许还来得及。”
“哎哟,我的爷啊,你就快说了吧,对大家都好。也来得及救人。你可真是急死人。”小喜子也替他着急。
“奴才的妹妹是针线司的配线小宫女,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奴才去找,副首领太监崔公公身边的小万子说,要我放个玩意儿,就让我见妹妹,我问他,他只说还活着呢,事成之后就让我见。”
小喜子不由叹息,宫中底层的宫女、太监都是这样的,就算无声无息死了也不会有人关注,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铤而走险,收钱的、替人办事的,都是想往上爬谋个好前程。越是底层被压榨得越厉害,相互厮杀也最常见。
裴谨言仍旧坐着没动,看向小顺子,“你带着晚风去针线司找到那个小万子,要他把人交出来,就说贵妃要了这个配线宫女,他若不肯,直接把小万子也送进掖庭审问。”
小山子手一挥,立即有一群太监跟着小顺子去了。一盏茶之后,他们这群人总算回来了。
“启禀娘娘,小万子当场自尽了。咱们找了针线司里里外外,只在小万子的卧室地砖底下发现个他自己挖的土坑,里头是有个小姑娘,不过,已经去了。”小顺子也觉得唏嘘,太可惜了。
晚风又禀道:“奴婢等去针线司,她们的管事嬷嬷、太监都称不知此事,那边的人也确实都忙忙碌碌,至于副首领太监崔公公说小万子早不在他身边服侍了。”
裴谨言蹙眉,手指敲打着扶手,“针线司几位管事包括那个崔公公一起带来掖庭,务必问出真话。”
掖庭的管事嬷嬷问道:“那是否要对他们用刑?”
“崔公公嫌疑最大,先给他上大刑,其他针线司的管事就酌情问话吧。希望明天,本宫可以看些几份条理清晰的口供。”
“娘娘放心,奴婢们一定不辜负娘娘的器重。”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就有寿康宫的宫人来传话,芸豆不情不愿进去禀报,主子正在用午膳,才吃没两口,这西太后怎么想起承乾宫来了。
“启禀娘娘,西太后招您即刻过去,说是有急事要问。”
“什么急事非得现在?”姚黄蹙眉,“西太后不知要做什么,主子您拖延些时间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