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抓住昭若雪递过来的呼吸管换了口气,见德威正躲在一处巨石的豁口下,待有鲨鱼从头上游过,便瞅准机会用潜水刀戳入鲨腹。
青鲨游动速度极快,迅疾猛恶,中刀之后惯性仍是不减,一条接一条,不断被德威开膛破腹。
德威手里的潜水弯刀,是一件名副其实的水下利器,从柄至刃连为一体,形如寒钩弧月,刃头异常宽大锋利,加入了三分精钢和一分熔金淬炼,是疍民在水下防身的分水匕首。
此刻握在他手里,连宰数条恶鲨,刃口丝毫不损,刀锋也不沾留半点血迹,使他身旁的海水都被鲨鱼内脏和血水搅浑,刀身却在幽暗的水中寒光大盛,污血浑水也遮掩不住刀光,似比苏衍手里的“眉间尺”还要厉害三分。
王兵候在距离德威不远的地方,见到没死透的鲨鱼,就用防身短刀将其彻底了断。
不过有些青鲨极是悍恶,即使肚子被刀划开长长的口子,仍然到处冲突撕咬,水中情形乱成一团,分辨不清是鲨血还是人血。
苏衍用昭若雪的水肺,狠狠吸了一大口氧气,然后和她踩水上前,加入眼前这场人鲨肉搏的混战……
他们在水底跟鲨鱼短兵相接,绝对是一种疯狂的行为,机会等同于自寻死路,一般情况下,支撑片刻都很艰难,不过是仗着地形优势,才接连再杀数条青鲨。
然则死战之下,虽能勉强应付一阵,却也因水中血腥太浓,将更多鲨鱼招惹过来,其余被狂鲨追逐的水族如遇大赦,纷纷钻回水底废墟之间藏匿身形,苏衍四人则成为众矢之的,在被鲜血染红的水里以命相搏,稍有些许松懈,便难逃鲨吻的下场。
倘若此时直接浮上水面,肯定会失去石柱群的屏障,面临腹背受敌的险恶情况,留在水下浴血恶战,则是别无选择的饮鸠止渴。
最要命的是,他们水肺中的氧气即将耗尽,并且人力终究有其极限,几分钟之后,不免人人都命丧鲨口。
“混沌海”的海水并不平静,倒塌的石柱激得水下暗涌频频,海水涌动间,把一片片血水冲走,随后又有新的鲜血将海水染为浑浊。
被开了膛却未当场毙命的鲨鱼,拖着一团团肚肠挣扎翻滚,一旦游出废墟的死角,就会被其他恶鲨咬死分食,水深处不断有一线线血水浮上。
是以苏衍他们距离水面虽近,但血水渐浓,反把水面上的光线都遮蔽,使得他们如同置身血海,眼前全是血污和成群涌来的鲨鱼,加上海底遗迹的阻拦,被围成铁桶一般。
眼看大家渐渐不支,苏衍不禁暗自叫苦,再不突围而出,恐怕就要陷在此处。
就在这时,一阵水涌带去附近的污血,苏衍看见德威在水中的动作,突然扁的迟滞起来。
一条鲨鱼如梭行电闪般穿过石柱缝隙,从他面前掠过,而他胳膊和手上满是鲨鱼内脏的黏稠之物,刚被水冲掉一层便又涂上一层。
德威想举潜水刀刺向从身边游过的恶鲨,可筋疲力尽之下,连握着潜水刀的手都脱了力,险些把潜水刀滑落,哪里还有力气施展。
他这一滑不要紧,那条在血腥中红了眼的鲨鱼可丝毫不留情面,在水中转了半个圈子,便向赤裸上身的他咬来。
苏衍心里大叫不好,险些喝进几口咸腥的污水,怕是德威这回要完了……
纵然他和昭若雪离德威不远,但在这电光石火间想去相助,无论如何都难以办到,而距德威更近的万兵,正将短刀插入一头半死的青鲨腹中,情急之下竟难以从鲨鱼体内拔出刀来,身体随着挣扎翻滚的青鲨在水里盘旋,自顾尚且不暇更无法相救。
可能合该德威命不该绝,或者是还未走远的黎兜在冥冥中庇佑,那条恶鲨的“鲨吻“在即将触到德威的身体时,突然掉尾甩头游向远处,像是在逃避灾难般匆匆逃遁。
这让苏衍几人全都懵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鲨鱼之属居于海底,对海底危险的感知远远超过人类,苏衍心生警觉之下看向四周,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从海底浮上许多翻着白肚的死鱼,且都是突然被潜流带上来的,原本漆黑的水下,也在这时猛然发出暗淡的光芒,不久前石柱倒塌处的海床上,海水翻涌沸腾如同烧开。
纵然在苏衍他们的位置,也能感受到那强烈的灼热水流。
想来是倒塌的石柱压垮了某处海底热泉的泉眼,这种海底热泉并不罕见,但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渔民和下海采珠的疍民多半都见过,属于间歇性喷涌,多在海底山涧的深渊下,其灼热程度远超陆地的温泉百倍。
百倍之说也许言过其实,但看浮上来的成群死鱼,便知海底热泉何等厉害,若是有人离得近了,即使穿着金属橡胶等耐压材料的重型潜水服,也得被当场活活烫死。
“龙火”烧海般的热泉固然厉害,却只局限在水底废墟的几处深涧里,沸水向上一涌,已自减了数分灼热,却带动了数股极强烈的潜流涌动升腾,死死纠缠苏衍他们不放的群鲨,顷刻间不是四散逃开,就是在慌乱中窜入沸热的暗流,被烫翻死掉。
苏衍他们已距水面不远,被升腾的海水一冲,立时感到头晕目眩,身不由己地向上升去,而在相互坍塌叠压的石柱上方,正是破损漏水后搁浅的海柳木船。
船底没进水里的铁板装甲,大部分被撞得脱落,船底也被石柱戳出几个大窟窿,四人遭到滚热的潜涌冲击,舍命搏浪,从隔水舱的几个窟窿里穿过,终于钻入被水淹没大半的底舱。
苏衍头部出水,在黑漆漆的船舱里深深吸了几口空气,脑部被热流和窒息产生的缺氧感觉略有好转,再摸到舱中的货箱,用尽力气爬了上去。
漆黑的底舱里,有几道潜水手电光晃动,苏衍顺着光线,依次找到昭若雪和王兵,两人都像刚从热锅里捞出来似的,全身上下冒着蒸气,得亏他们距离深涧中的热泉距离较远,又有潜水服裹着,才没有被烫伤,只受了一场虚惊,并在爬上货箱后,累的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