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行百余米,周围已全是玉化树。
树干分布愈加密集,穹顶愈加圆盖高隆,藤蔓愈加虬结粗壮,从初时的手臂粗,到现在的大腿粗。
苏衍他们身在其中,只觉自身逐渐渺小,犹如蚍蜉闯入森林,坐观天地苍茫。
“不对。”
苏衍忽然顿住:“我们好像在变小。”
其他人随即停住,问他何意。
“你们看。”
苏衍徐徐环顾周围,身心凝重道:“我们刚进来时,这些树木和树藤粗不过手臂,高不过二十米,现在却比腰身还粗……”
言未毕,所有战术手电几乎同时闪烁,光明迅速暗淡,无处不在的幽暗趁隙而入,如烟尘般滚滚倾轧而来,把大家包裹得严严实实,好比置身暗夜的汪洋,他们立身于海面上,几无立足的地方。
一种突如其来的窒息和恐惧,瞬间传遍苏衍的大脑神经,占据他的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安……
从光明到幽暗只有短短两秒,转瞬则过,可那莫名其妙的负面情绪,却化作一丝微弱的电流,自幽暗深处突然击中他的身心,使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加快跳动,咚咚有声,生出逃离此地的冲动。
他不知道这种冲动是他独有,还是其他人都有,于是快速扫视其他人,发现他们虽然没有表明,但各自脸上的表情较刚才都有明显的变化,显然也遭到了“袭击”,不约而同地打量周围越逼越急的幽暗,寻找“袭击”的源头。
苏衍为此敢笃定,这种不安绝不是无中生有,它肯定在预示什么,肯定有不利于他们的危险,在幽暗深处悄悄发生。
但不管怎么样,必须保证清晰的视野。
他取出备用电池换好,手电光重焕新生,驱散周围的黑暗,忽见前方藤蔓勾结的穹顶深处,缓缓降下一个深色的人影。
人影被幽暗重重包裹,手电光照射不到,但随着人影的下降,其轮廓也逐渐清晰,隐约能够看见五官。
那是一具死亡不知多久的男性尸体,浑身麻布衣服,不像现代人的穿着。
古怪的是,尸体至今仍栩栩如生,好似死亡不久,若非自然低垂的四肢和脑袋,以及软绵绵仿佛没有骨头的身躯,几乎可以当做活人。
苏衍穷尽目力所及,确认尸体身上没有任何支撑,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且下坠速度非常缓慢,犹如羽毛般轻轻飘落,待其进入手电光的范围,正式进入视野,终于看清惨白冰冷的全貌。
这一瞬间,苏衍的心脏再度不受控制的砰砰狂跳,那种未知的窒息和恐惧,想要转身就跑的冲动前所未有的强烈,犹如潮水般不断地冲击着他谨守的心神。
然则放眼看去,尸体并没有明显的古怪……
尸体身长约一米六左右,面部下凹,高颧骨,前额窄小突出,臣字型大眼,蒜头大鼻,鼻梁深陷,嘴唇宽厚且凸出,显得浓眉大眼。
黝黑皮肤的身体上,套着一件褐色麻衣,衣长过腿,腰间系一根麻绳,堪堪遮住上身及腰身以下。
低垂的脑袋上,仍保持着死亡瞬间的模样……
双眼上翻朝天,嘴巴圆张,发泄对死亡的恐惧,触目惊心。
苏衍竭力呼吸空气,控制心跳的频率,遏制心中的恐惧和窒息,可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将之消除,只得强迫自己适应。
其他人也都看到尸体,各自凝重惊愕,不知道那突然出现的男尸,怎么会从穹顶上面降沉下来。
“横尸露野,绝非善类。”
苏衍微喘着粗气,说:“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示意林风眠,毁掉那具尸体。
“不要轻举妄动。”
昭若雪拦住动手的林风眠:“从五官和穿着来看,尸体生前应该是左疆部族捕获的奴隶。”
青君好奇地“哦”了一声。
昭若雪告诉说:
商代社会分为五个层次:第一层次叫做神人,是商人的祖先和信奉的鬼神,以及统治阶级最顶端的帝,比如纣王帝辛;第二层次是王室成员和顶级贵族,比如蜚蠊和左疆;第三层次是普通贵族,也就是大大小小的部落和分封国;第四层次是平民和贵族的家仆;第五层次是社会地位最低的奴隶。
由于生产技术的发展,商代的丝麻织物已占重要地位,可以织造极薄的精细绸子,并在上面提花几何纹锦、绮,但对于最低级的奴隶而言,他们只配穿着勉强遮住身体的粗麻。
尸体的穿着和累累伤痕,无不显示其地位之低贱,必然是充当劳力的奴隶。
昭若雪接着说:“这具尸体的出现过于突然,并且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可见不是巧合,肯定是左疆部族故意为之,贸然接触或消灭,恐怕正中左疆部族的下怀。”
苏衍思索后认为在理。
这片玉化丛林是守护“巨物”的最后一道防线,左疆部族必会重重布置,把有所企图接近“巨物”的闯入者扼杀于此,可见尸体定是类似石偶蛊的陷阱,故意请他们入瓮。
于是他们商量一番,决定绕开尸体,继续向深处前进。
“活见鬼了!”
苏衍他们刚商量完毕,忽见那五官恐惧,自穹顶降沉下来的奴隶尸体,竟堂而皇之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一点痕迹都不留。
大家顿觉不寒而栗,难道有什么脏东西,已经偷偷摸到他们附近,潜伏在幽暗当中,趁他们不注意,把奴隶尸体偷走了?
他们忙把手电光打向周围,试图找出蛛丝马迹,然则周围幽森如狱,安静如水,半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它又回去了?”
苏衍惊疑不定的把手电光照向尸体降沉时的穹顶,却只看见一团粘稠的漆黑,似有丑陋的诡异在那里张牙舞爪……
尸体的出现和消失,都发生在悄无声息之间,好像恍惚间的错觉。
“绝对不是错觉。”苏衍非常笃定的告诉自己,因为他心中的窒息和恐惧,也在尸体消失后消失。
他只觉得诡异和古怪,几乎要把他逼疯,更揣测不到左疆部族布置奴隶尸体的意图。
一时间,大家退也不得,进也不得,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