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苏衍诧异于青君的要求。
青君双手向后撩起衣摆，傲然而立道：“乘风破浪，帅。”
苏衍竟无言以对，暗道：“这里就我们几个，你甩给谁看？”
但他也只青君性格古怪，意趣非比常人，堪称而立独行，便没有纠结此旁枝末节，转而让昭若雪守护林风眠，由他在后头撑船掌舵。
苏衍在秦淮河畔长大，幼时在秦淮河里打滚，累了就翻上附近的游船，与船家嬉闹打笑，是以他对撑船掌舵并不陌生。
他拿起撑船的细长木杆，顶住岸边，气沉丹田“嘿”的一声用力，把木筏送入翻滚向前的河道。
他甚至不用自己撑，单凭河水的力量，木筏就已飞快向前，只需掌控方向即可。
由于河水湍急，力量巨大，无人能使木筏横着渡河，必须像渡黄河那样，一点点向下游靠拢，否则木筏经不住河水的正面冲击，有侧翻的危险。
青君在前头昂首挺胸，手持骨笛在嘴边吹响，不论浪头如何大，不论木筏如何颠簸，他都像是脚下生根，立的稳稳当当。
浪花从他身边掠过，宛如白云飞絮。
而他，就是云中的谪仙人。
苏衍在后头看在眼里，心生嫉妒，暗道：“耍帅有什么用？不还是吹得难听。”
林风眠恰与他们相反，虽然抱着所有装备稳如泰山，又有昭若雪在身边守护，却仍怕得紧紧闭住眼睛，念叨：“满天神佛菩萨保佑，不让龙王爷来吃我。我身上全部都是肥肉，吃了会堵心窝。”
不知不觉，木筏已远离岸边百米，行至河道中段。
昭若雪忽见河面下面，似有人类潜行，又似鬼影憧憧，惊奇之余打开战术手电，往水面下找去。
黑河之水看似黑浊，其本身却没有杂质，十分透彻。手电光宛如光剑，破开层层水域，照在那鬼影身上，再定睛细看，竟是一具栩栩如生的尸体。
昭若雪不由惊惶，忘了看守林风眠，正好一个浪头打来，木筏颠簸得厉害，吓得他哇哇大叫。
苏衍见状赶紧控制木筏稳定，呵斥昭若雪道：“还不看好龙胖儿！”
昭若雪如梦初醒，一边按住林风眠，一边对苏衍说：“下面有东西。”
苏衍顿知错怪她，放缓声音问道：“什么东西？”
“尸体。”
昭若雪惊容不减道：“很多的尸体。”
苏衍急忙稳住木筏，取出战术手电，往河面底下照去。
他清晰地看见，河面下大概三五米处，层层叠叠悬浮着大大小小无数尸体，宛如阴间奈河桥下尸山血海的奈河。
那些尸体非常古怪，不沉下去，也不浮上来，更不经受河水冲刷向前，只是悬浮在那里，飘飘荡荡，好比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苏衍忍不住心惊，眼角狂跳：“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
青君也放下骨笛，往河底看去，但他的夜眼能破开虚无的黑暗，却破不开实质的河水，只能看向苏衍照射的地方，很快看出端倪：“好像不是尸体……”
苏衍和昭若雪错愕。
青君又细看片刻，终于确定：“是石偶。”
那些尸体看似栩栩如生，与真人无异，其实躯壳都是石质，且躯壳上面各有不同程度的不规则裂纹，似要崩溃。
苏衍和昭若雪分别照向其他尸体，发现果真如此……
如果是真人尸体，不可能有裂纹。
“这就不足为奇。”
昭若雪说：“它们悬浮在水中应该与质量有关。”
苏衍却想不明白：“左疆部族为什么要在河中放这么多石偶？”
“也许是某种象征性的祭祀。”
昭若雪抬头冤枉对岸的“巨物”，道：“类似的祭祀在古代不算罕见，比如王公贵族死后，通常会在墓前放置石兽石人，象征他们生前的身份。”
苏衍不这样认为。
从此前的经历来看，只要与帝辛的隐秘有关，必然不同寻常……
苏衍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心血莫名其妙来潮，说道：“这里水色不正，不可不妨。”
他全力控制木筏，只求快点抵达对岸，把不详扼杀在未萌芽处，怎料天不遂人愿，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木筏又前行十丈余，行至河道正中间，青君忽然示警：“小心。”
黑浊的河水像炸开了锅似的，突然“咕噜、咕噜”冒出密密麻麻的气泡，使本就汹涌湍急的浪头，显得愈加狰狞可恶，无处不透露诡异。
苏衍急忙把手电光压低，往河水中照去，利剑般的光柱穿透水域，恰好照在一具悬浮的石偶。
他原本以为，石偶身上的不规则裂纹是被河水冲刷所致，但此刻看去，那哪里是什么石偶，分明是一具真正的尸体，一身石质的躯壳，其实是被涂抹了类似石质的泥巴，封闭尸体的全身窍孔，把人活活憋死在里面，是以死者仍保持生前痛苦挣扎的惨烈表情，看起来栩栩如生。
所谓的石偶，其实是尸偶。
由于河水的流动和气泡的阻隔，手电光在水下产生折射反应，苏衍竟恍惚看见，无数具尸体自黑色的地狱里重新复活，张牙舞爪撕咬冲出水面，直扑他们而来。
饶是他在凤凰顶见过遍地尸骨，又曾对峙诡异至极的阴兵，此刻也忍不住手臂发抖，心尖发颤，竟是他从未见过的恐怖情景。
更加要紧的是，尸偶身上的不规则裂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活像是破了口的袋子，使裂纹变成裂缝，裂缝变成裂洞，并连着尸偶的眼、耳、口、鼻、喉七窍同时裂开，绵绵不绝的冒出气泡。
气泡遇水则长，冲出河面时，竟有乒乓球大小。
许许多多约有小拇指长的干枯鱼苗，随着气泡被一起喷出，散落在水域各处，转眼便无处不在。
不，不是鱼苗。
苏衍凝聚目力再看，赫然是一只只蓝色的水蛭。
那水蛭生的极为古怪，通体呈透明，仿佛没有血肉，混在黑浊的水域中，几乎融为一体，唯有身体两侧，长着一圈淡蓝色的触手，细如毛发一般，活像水底的千足蜈蚣。
“是蛊！”
苏衍见之脸色剧变：“是尸偶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