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回到营地,已是玉兔西坠,天见黎明。
一进杨屯堡,就听见村东头哀乐震天,有敲锣,有打鼓,有唢呐,悲恸绵绵,更有一女孩的哭声撕心裂肺,叫人肝肠寸断。
守在营地门口的林风眠和昭若雪,见苏衍提着七尾妖狐的尸首回来,各自万分欣喜,走出营地迎接。
“阿衍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寻你了。”
林风眠很是自责:“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他昨晚喝醉酒沉睡,没能及时惊醒,帮忙对付八尾妖狐,否则八尾妖狐绝难得逞,后来苏衍追出营地,杨屯堡的村民被接连的枪声惊醒,点起火把,打着手电前来查看,发现二姑婆的尸首,手忙脚乱地找来棺材,为二姑婆子收尸,又安排吹打丧葬哀乐,终于把他吵醒。
他本想立即去寻苏衍,却被昭雪拦下:
一是苏衍追出去已久,不知去向,无从追踪。
二是强子虽然得救,但八尾妖狐的剧毒太厉害,伤及元气,必须将养恢复,需要有人替他看守营地,替换武凯旋。
三是二姑婆在营地被害,村民们群情激奋,讨要说法,堵着他们不让走,得亏村支书及时赶来,知道他们来头不小,又由强子带伤交涉,总算劝村民暂且退去,为先二姑婆子收敛尸身,摆起灵堂,早日入土为安。
一来二去,天色将亮。
苏衍得知后来经过,心神哀恸,愧疚难当道:“二姑婆子有此厄难,全是受我的牵连。不过妖狐已经为我所杀,尸首也提回来了,正好去二姑婆子灵前祭奠。”
杨屯堡有居民八十多户,鳞比栉次地坐落在半月形的山湾中。二姑婆子在村里辈分高,年龄大,又带着一个孙女孤苦生活,本着尊老爱幼的朴素美德,当初举村迁来此地的时候,村民们有意让她家落在村东头第二户,距离山下水源最近,进出方便。
苏衍他们来时,正值朝阳初升,迷雾退散,却无半点暖意。
料理后世及吹打的村民,见苏衍他们提着七尾妖狐过来,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让开道路,默认他们进入灵堂。
灵堂内,翠丫跪在棺材前,凄哭难止。二姑婆子是她唯一的亲人,如今被害,使她再无依靠,沦为彻头彻尾的孤儿。
苏衍他们缓步上前,郑重其事地祭拜。
礼过三旬,苏衍转身面对村民,举起手里的妖狐尸首,说:“狐妖作恶多端,天理难容。当初我爸杀它一命,今日我再杀它八命,用它的尸首,告慰二姑婆子的在天之灵。”
当初九尾妖狐为祸不浅,村民们深受其害,是以立刻辨出真假,却又恍如梦中……
苏神仙没有杀死的妖物,居然会被他的儿子杀死?
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信。
“苏先生替我杨屯堡除此大害,功德无量。”
幸得村支书站出来:“不过我听说,妖狐善于变化,只把它杀死恐怕除恶不尽,必须以烈火焚烧尸首,挫骨扬灰,才算斩草除根。”
苏衍非常意外其貌不扬的村支书有如此智慧,等于让村民们再杀七尾妖狐一次,既能泄心头之恨,也能从他们心里,把七尾妖狐遗留的恐惧彻底抹杀。
所谓杀庙中神易,杀心中神难,就是这个道理。
苏衍欣然答应。
村支书当即安排村民,搬来干柴,架起烈火,再请苏衍把七尾妖狐的尸首,扔进熊熊烈焰当中。
随着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七尾妖狐雪白的皮毛,在烈焰中渐渐变形,碳化,阵阵黑烟冲天而起,散发出皮肉燃烧的焦臭味,直至化为灰烬。
待到烈焰熄灭,由村支书领头,把灰烬迎风飘洒。
村民们无不欢欣鼓舞,终于除掉新头大患。
常言道几家欢喜几家愁,翠丫年岁尚小,不知仇恨为何物,只知祖母离去,兀自跪在棺材前凄哭,但因哭得太久,泪已流干,又是突逢噩耗,心神憔悴,已是生无可恋。
苏衍自知对她不起,却不知如何补偿。
村支书是个有眼力的人物,见状连忙安排自家婆娘,带翠丫到自己家休息,万不可悲伤度过坏了身体,让二姑婆子死后放心不下,再把苏衍他们拉到旁边,告诉说:“昨夜二姑婆子给你们送肉回来,其实已经感到大限将至,特意穿上她祖母当年给她披上的红嫁衣,躺到床上等死,又让翠丫去灶火边,给她烤几个爱吃的橘子,但烤到一半,翠丫在灶后面睡着了,直到被枪声惊醒。二姑婆子虽是妖狐所害,但被害的时候,很可能已经先行去世,你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苏衍心里好受不少,但还是难辞其咎。
“为什么临死前要穿嫁衣?”林风眠好奇地问村支书。
“这是我们杨屯堡的风俗。”
村支书告诉道:“男人死后穿寿衣,女人死后穿嫁衣,寓意死后新生。”
林风眠还是不明白。
昭若雪说:“中国地大物博,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奇风异俗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林风眠不再追问。
村支书又对苏衍说:“二姑婆子虽然去了,但翠丫是我们看着长大,绝不会让她孤苦伶仃。苏衍生如果不放心,我可以收她做干女儿,今后吃住都在我家。”
苏衍看出他心思玲珑,知道自己放心不下翠丫,更不想让自己为难,于是主动开口承担,给一个台阶下。
然则事已至此,苏衍也没有好办法,只好先答应下来。
按照杨屯堡的风俗,去世后需在家停灵三日,三日后再出殡入葬。苏衍他们有重任在身,不能在灵位前久留,村支书也让他们尽管去,一切由他来料理。
于是他们留到正午,就告辞返回营地。
回去的路上,昭若雪注意到,自从苏衍回来,青君一直跟在他身后,对周围一切漠不关心,一心用小刀刻画骨笛。
她不免心生警惕,问苏衍:“他是谁?”
苏衍把昨晚追击八尾妖狐的经过道来,讲到三眼怪物时,问昭若雪:“以你们鉴门的传承,是否有此等神异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