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界限的那一瞬间,苏衍忽觉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割裂,好像有看不见的手掌,掌握锋锐却无形的利刃,先是一横,再是一纵,由近及远,把目之所及的一切,切成魔方大小的方块。
越往前走,切割的方块越精细,也愈加诡异和恐怖。
他的身体还在原地,右腿却长到肚子上,左腿则移到屁股,左肩被无声地削平,右肩长出两条手臂,仿佛变异的恶魔。
再看其他人,更加恐怖:
阿妙的脖子上,突然出现一线细线,脑袋当下滑落,接到林风眠的脖子,而林风眠的脑袋,早不知在什么时候,悬在与肩头齐平的空中,两个人的脸上,均是惊恐无状。
昭若雪试图靠拢苏衍,但下一刻,她的身体被拦腰截断,上半身保持向前,下半身却往后退,渐行渐远。
“幻觉?”苏衍只能这样解释。
因为他被切成方块后,并未感觉到疼痛,也没有鲜血流淌,甚至还能继续向前,但在下一刻,阵痛忽然来袭,好像狂风暴雨中的海浪,摧残和折磨他的神经。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
“周围的时空,真的被割裂了……”
苏衍咬牙抵抗阵痛,意识到,这肯定是诡异的另一重影响:
界限之外,只影响时间流速,界限之内,时间流速成倍数变慢,与实际时间流速相差甚远,形成快慢两个时空,好比剪刀的两面刀刃,互相纠缠,每一次纠缠,就会切割一次时空。
如果继续向前,时间流速相差越大,“剪刀”就会越锋利,纠缠随之激烈,切割出来的方块,也会愈加精细,直至成为尘埃。
苏衍身上的万千毛孔,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这种诡异到极致的时空裁剪,已经完全超出他的认知,没有办法应对,也不可能应对。
他万分惊恐地想到:“难道我们就已经死了?”
就在此时,前方被切割得更精细的劈挂刀,忽然不再静止,而是以乌龟般的速度,缓缓扭转腰身,似要面对苏衍。
他虽被诡异“禁锢”,不能动弹,但他的六识还在,早已察觉苏衍他们,只因一个在界限内,一个在界限之外,时间流速相差太大,难以无法立刻接触。
现在苏衍他们进入界限,时间流速快速接近,示意能看见他的动作。
随着他的扭转,身体再次被切割,好比方块垒砌的积木,且由于速度太慢,真正转过来,至少还要半个小时。
“我真是昏了头。”
苏衍心中忽定:“如果时空切割是真实,我们上到祭台时,不可能看到劈挂刀,只会看到一堆碎块。可如果不是真实,我们怎么会经历如此诡异?”
他的心念急转,智慧前所未有的通达,想到一种可能:
此刻看到的,经历的,感知的一切,应该是巫的作用,利用诡异的辐射,施加精神影响,一旦中招,久而久之,令人精神崩溃而亡。
他知道此时此刻,大家必定惊恐,于是出声解释,稳定军心,可他发出的声音,也被时空切割,忽快忽慢,忽前忽后,忽远忽近,好像从不同的时空传来。
昭若雪传回声音:“十三叔……救命……”
苏衍如梦初醒。
他们甘冒风险,不惧生死地跨过界限,全赖十三叔接应,如若不然,即使时空切割不是真实,他们也会被时间泥沼溺死。
他赶紧看向周围,寻找十三叔的接应,却惊恐地发现,手电光也被时空切割,从直线变成高低不平的波浪线,根本看不见前方。
包括他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扭曲,看见的一切事物,都似起伏的波浪,他是波浪中的孤舟,自顾尚且不能,遑论看清其他。
他这才意识到,时空切割竟是如此厉害,并不由自主地想到:“时空连光都能切割,我们的意识,会不会也被切割?”
“如果是这样……”
苏衍忽然感到大恐怖:“也许我们已经死亡,只是我们的意识,还停留在死亡以前?”
“更或者,我们登上祭台第一层时,诡异加身的那一刻,我们早就被诡异所害,但因为时间流速的影响,我们的意识被延后,死亡追不上我们,一旦时间流速恢复,死亡就会立刻追上我们?”
他越往深处想,心神于是崩溃,方寸大乱。
更令他绝望的是,他最倚仗的十三叔,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也不见应对诡异的线索,登时悲愤交加:“老贼,你真要害死小爷。”
绝境面前,苏衍没有坐以待毙。
他强迫自己克服内心的恐惧,挑起责任,劝慰大家继续往前,尽可能靠近诡异的源头,即使已经死亡,即使被时空切割成尘埃,也要在死亡追来之前,看清诡异的源头……
那件谋杀他们的古物,到底是什么模样。
苏衍一马当先,率先奔向祭台中心,他身上的扭曲,因此更加疯狂,千刀万剐的镇痛,痛彻心扉。
“额不要死。”
阿妙得知将要死亡,顿时哇哇大哭,双手抓住林风眠的头发,宣泄悲伤:“额还没有找到额弟……额娘在家做滴biangbiang面,以后吃不到嘞……额不要宝物嘞,额要回家。”
苏衍听后深感自责,都怪自己升山采珠,酿成大错,害大家丧命于此,可他却无力拯救,只想:“到了阴曹地府,我再向你们负荆请罪。”
“阿妙,别抓头发。”
林风眠的声音随后响起:“快松开,疼。”
苏衍又想到林风眠,是因他才来冒险。
他孑然一身,死了就死了,林风眠老爹却还在家里,等他回去延续墨门香火,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必定哀大心死。
想到玄门五魁的传承,将会有两门灭亡,他更是悔不当初。
“额就不。”
阿妙在林风眠头上邦邦两拳,气呼呼道:“疼滴又不是额。”
“你当然不疼,我疼。”
林风眠赶紧抱住脑袋:“我们都要死了,你再打我,做鬼也不灵光。”
他们的吵闹声,像是被压缩到极致的空气,忽然汹涌而出,顷刻间传入苏衍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