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国。
季念承手术后的第三天,仍然陷在深深的昏迷中。
柳姨提着餐盒,担忧地望着伫立在重症监护室外,沉默不语,俨如石雕的男人,她苦口婆心地劝导:“大少爷,多多少少你吃点东西吧。都说人是铁饭是钢,你不吃饭怎么行。”
裴御城却好似没听见她的劝告,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墙内,躺在病床上,被各式各样医疗仪器,以及各种管子淹没的人儿。
柳姨是五天前,被裴御城紧急调往Y国的。
原本遣她来Y国的目的,是来照料季念承的。
但是,季念承一直昏迷不醒。
柳姨瞅着不过短短几天时间,瘦了好大一圈的裴御城,心疼不已,眼泪都要滚出来。
裴家血脉,一向高贵不可攀,尤其是裴家嫡系继承者。与裴御城攀亲带故,是大逆不道的罪。可是,打从白笙把裴御城从肚子里生出来,就是她寸步不离地照顾。
柳姨这辈子都忘不了,裴御城还是小奶娃,冲着她笑的场景;忘不了,他牙牙学语,第一次开口喊出“姨姨”两字的场景;更忘不了他蹒跚学步,跌跌撞撞扑入她怀里的场景。
柳姨一直没有嫁人。
全部的心思与精力都落在裴御城身上。
白笙意外去世的时候,裴御城才六岁。
什么都懂,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那天,他抱着白笙送他的变形刚玩具,一直站在寒风呼啸的门口,等了整整一夜,天色泛白的时候,他蓦然抬起红得可怕的眼睛,问她:“柳姨,我和怀瑾,再也没有妈妈了,是吗?!”
柳姨二十二岁,便跟随白笙入裴家。
白笙去世时,她刚好二十九岁。
今年,她刚满五十岁。
她用了自己半生,小心翼翼去抚平裴御城心间上那道失去母亲的伤痕。
可以这么说,在柳姨的眼里:裴御城就是自己的亲儿子。
一个当母亲的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不吃不喝,这是何等的心如刀绞。
在得知裴御城突然有个儿子,柳姨虽然震惊,但是也足够喜悦。众所周知,宁如烟是裴御城在官媒上公开承认的女朋友。所有人都觉得裴御城爱惨了宁如烟,而宁如烟也坐稳了裴夫人的位置。可是只有柳姨清楚:宁如烟,温暖不了裴御城。
裴府,太过冷清寂寥。
偌大的府邸,早就应该有个孩子热闹热闹,增添些烟火气息。
可是,倘若因为一个孩子,而弄垮了裴御城的身体,那么柳姨宁愿没有那个孩子。
柳姨绞尽脑汁想要劝裴御城吃点东西,裴御城都不为所动。实在无计可施的她,只能拿季念承为幌子:“大少爷,你不吃东西,等小少爷醒来的时候,你身体却熬不住了,谁来照顾他?!”
这些天,除了季念承出状况,冲着李云发脾气,其他时候都一言不发的裴御城,终于冷冷淡淡开口了。
但是,他说的话,却让柳姨难受之极。
他说:“打从承承从手术室推出来,他心脏骤停了三次,我刚刚重新数了数,他身上插了十八条管子,链接了四个仪器,被刺了一百零四个针孔……”
“大少爷……”柳姨的声音,有些哽咽。
裴御城却说:“柳姨,我诅咒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