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言双眼通红地捧着残破的龟甲,肩膀微微耸动。
许是碍着有外人在场,她显然也在竭力控制,忍得眼眶都疼了,目光却始终没有投向身旁的相弈。
因为她知道,一旦看到那张因为苦难搓磨而在不经意间时刻将淡漠自厌挂在脸上的面庞,眼泪便会再也控制不住地顷刻决堤。
一直默默凝视着郁言的相弈,又怎会猜不到她心中所想。
所以,腹中纠结冷痛的那处,就越发地紧绷僵硬,似是痉挛要起。
他喉咙口艰难地吞咽着,拳头攥得死紧,指尖怕是又把掌心戳出了血痕。
明明那恼人的器官早就被蛊虫啃食光了,为什么原先容纳它的那处却还在一刻不停地痛着,让他连自医都不知该从何下手。
真烦,烦死了。
心下烦躁,呕意便更是压抑不住,他闷咳一声,哑着嗓子开口,“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那索坐在博物馆会客的长沙发上,正旁若无人地品尝着茶几上用来招待客人的什锦小饼干,像是对相弈的离开全没留意。
那家伙虽然整日里病病歪歪,半神之体也给糟蹋个够呛。可好歹他的半数修为仍在,虽说法力不及自己,却也没哪个凡人有能耐给他造成什么困扰。
郁言显然就不及那索这般淡定。
那人低哑的声音一出,她的心里瞬时就跟着狠狠地痛了一下。
心知他定是哪里又不舒服得狠了,她也顾不上还在跟孙馆长交谈,扭头就想跟过去。
身后传来孙馆长略显急切的声音,让她生生停住了脚步:
“郁小姐,这几件藏品对我们博物馆真的很重要……虽然郁教授当年只是出借不是赠予馆里,可他也没有明确约定出借的期限……”
“这次纪念展上要是能公开展出这几件藏品,相信郁老在天之灵亦会深感欣慰,您看……”
“当然,是否展出的决定权始终在您的手中……”
“……毕竟……,您才是郁老指定的继承人。”
郁言缓缓转过身子,正视孙馆长的眼睛,在那双早已经衰老浑浊的眼眸里,有期待、有激动、有忐忑、有不舍,万般情绪交织翻涌,竟令那对黯淡多年的眼珠子都熠熠生辉起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郑重言道:“我同意在藏品展出申请表上签字,另外……”
见孙馆长露出紧张担忧的神情,她安抚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另外,作为藏品的继承人,我决定将它们永久捐赠给安阳博物馆。”
文物留在某个人的手中,无非是人生纪念,或是当作古董把玩。
而对于此时的郁言来说,三千年时光大浪淘沙的丰盈厚重,且不是区区几个老物件儿就能承载得了的。
只有在博物馆里,让它们作为历史文明的载体,才能够被赋予研究、科普、教育、创造的多重意义,也才能让更多人的生命变得丰富。
她想,爷爷当年一定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会选择将这几件珍贵的文物借给安阳博物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