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设简单的房间,被瓦数十足的顶灯照得恍若白日。
房间里一坐一卧着两道人影。
坐着的女人脊背挺得笔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躺着的男人则面朝着墙壁,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僵硬得像块石头的女人终于动了动。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将手机揣回口袋,她顺势起身走到门边关上了灯,轻声道:“你好好休息吧,我……我先回学校了。”
“很晚了,今天……就住在这里吧……”,背对她躺在床上的人原来并没有睡着,只是语声中却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轻喘,“……那索会带你去房间……”。
“也好……”。
郁言其实有很多话想问,可是看这人今晚的状态实在不好,也只能将一肚子的话又咽了回去。
明显放轻了动作的关门声响起,空荡荡的房间瞬间被漆黑的寂静吞噬。
“呃……”,强自忍耐了许久的人终于能放纵自己呻吟出声,那声呻吟听来极度痛苦,可他缀满冷汗的脸上却挂着着平静的嘲讽。
说不出的诡异莫名。
他知道她已经恢复了记忆。
从今晚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可他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凭着胸中的一股执念强求了三千年,其实两人之间共同的记忆不过也就那几个月,称得上快乐的时光更是少得可怜。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起初不过是贪图她给的那一点点温暖,后来越陷越深,却早已不受他自己控制。
可现在想来,几次重逢,她甚至从未对他说过“喜欢”……
如今他两次失去心头血,又连翻遭受重创,早已经伤了本元。这病怏怏的身体连他自己都嫌弃,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或许连这一世都无法陪她走完了。
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
祖甲……绝不能留……
纷乱的思绪牵动了本就脆弱不堪的脏腑。他发出一声绝望至极的痛吟,双手狠命地杵在上腹,深深埋了进去。
好疼……明明里面早就没有器官了,为什么还是这么疼……
每时每刻,每一天,永无休止的痛,到底还要忍受多久……
二楼走廊。
那索许是还没有消气,“蹭蹭”走得飞快,郁言默默跟在他身后,也识趣地没去招惹他。
他在走廊的另一端站定,推开了房门,惜字如金,“你就睡这里吧。”
说完不待她有所反应,就转身离开了。
如果今天谁翻过黄历,上面一定写着“忌社交、叙旧”。
郁言心里嘀咕着,泄气地撇撇嘴,伸手打开了墙边的电灯开关。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卧房,其中的各色木质陈设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直到看见房间最里面的那张乌金楠木大床,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这里竟与她在灵山药庐时所住的客房一模一样。
心底泛起某种复杂酸涩的情绪,让她眼眶微湿。
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一整天连番突变下来,她的心情不断大起大落,此时已变得十分麻木。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相当疲惫。
魂不守舍地随便洗漱了一下,她关灯仰面躺在了床上。
房间却并未如预想那般完全陷入黑暗。
墨蓝色的天花板上,竟然次第亮起了点点暖黄的灯光。
手可……摘星辰……
那双大大的眼睛里瞬间绪满泪水,表情似哭似笑。
她下意识地朝着屋顶伸出右手,指尖绷直。
仿佛又回到了灵山那漫无边际的夜幕之下:
白衣清雅的巫医笑容寂寞,“神女能知星辰运转,也自当晓得,你现在所见,只不过是它们于万千年前所留下的残影。”
乌发及腰的少女眼眸清澈,“万物终会消散,哪怕亘古如星辰,也终有陨落的一日……但那又如何,只要曾经绚烂过,便是不枉此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