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如水的月光漫过残破腐朽的屋顶，在招待所木质的窗台、斑驳的墙皮和黑黢黢的地面上肆意流淌。
这亘古的月光平等地投射在所有它能抵达的地方，并不因它们簇新或陈旧、华美或卑贱而有所不同。
这月光同样投射在楼道里面对面站着的一对青年男女身上，照进男人多情的眸子里，也照在女人红透了的耳尖上。
“不是来看我的吗？为什么……总是低着头呢？”
男人低垂了眸子，注视着女人毛绒绒的发顶，声音里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柔情，“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听那索说你病了，所以我才……”言真头埋得越发低，那丝毫无缘由地委屈莫名升起，又莫名消散，可心底的羞怯却愈演愈烈了。
“要进来坐坐吗？”
相弈侧开半步让出了门口的位置，原是想伸出手去牵她，可伸到半空又觉得有些太过轻浮，于是轻轻拐了个弯，改成“请进”的手势。
“嗯……”言真低声应了，顺着相弈的指引迈步走进房间，“你吃……”，本想问这人有没有吃饭，可前脚刚进来，后脚就瞅见了门口书桌上摆着的那碗被堆成小山似的饭菜，可见那索给他盛菜的时候一定是对这人的胃口寄予了厚望。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耽误你吃饭了？”
相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桌子上的饭碗，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不太饿。”
不饿吗？中午的工作餐伙食确实不错，连她也有些吃撑了，也许这人也跟自己一样。
“那……”，言真低头掏了掏裤子口袋，“要不要吃块桂花糖？”
相弈的心脏猛地一震挛缩，他死死盯住言真手里攥着的两块糖，声音有些急切，“你说……什么？”
他第一次知道桂花可以用来做食材，便是真儿告诉他的。他第一次吃桂花糖，也是真儿做给他吃的。虽然与漫长的时光相比，两人只短暂同行，可从那以后，他就喜欢上了一切桂花味道的东西，因为那是属于他和真儿两个人的回忆，回忆很苦，可桂花很甜。
“桂花糖呀，你不喜欢吗？”听出相弈语气有异，言真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剥开糖纸放进嘴里一颗，随即满足地眯起眼睛，“我倒是很喜欢桂花味道的东西，小时候每次生病，只要有桂花糖吃，喝再苦的药我都不害怕呢。”
神女乌真以肉身祭天平怨，仅剩一魂一魄被赤目银蛇的一缕生命本源缠住，养在上古灵器锁魂玉中，三千年来，她历经无数次轮回转世，本该前尘尽忘，没想到却依然还喜欢桂花……
相弈缓缓摊开手掌，手心微微颤抖，“可以给我一颗吗？桂花糖……我也很喜欢……”
“我就说嘛，谁会不喜欢桂花呢？”她满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糖果，手脚麻利地撕开糖纸，“喏，给你。”
“谢谢……”，他接过糖块轻轻含住，香甜的滋味瞬间便在唇齿间蔓延，“很甜……”
月光无言，却默默将言真拿在手中把玩着的糖纸照得晶莹。
糖纸四处折射月光，其中一个光点投射在了相弈的眼角。
看起来好像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