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天气渐寒,定州数座临时修筑的流民营地中依旧没有打散到各郡县的流民们便背上自己仅存的值钱物件,将年老者与幼儿放在魏军的大车上,跟随休整完毕的豹骑军踏上了去往云州的路。
数十万百姓浩浩荡荡,绵延百里不止,接到严令不得扰民的豹骑军纷纷将行军队列分散在流民队伍两侧,将流民与运往云州的粮食一同包在中央。
在官道中央前进的流民看着不时从自己两侧匆匆跑过的面貌异于自己的豹骑军士卒,起初依旧惊慌,甚至驻足不前。
直到他们发觉这些胡人骑兵并没有对他们有什么出格举动,才渐渐安下心来,但还是用警惕地目光瞅着那些胡骑。
章义害怕迁移流民途中出现什么变故,便让裴彻带着常五去到豹骑军中军居中调度。
“流民这几日还是对你们有所忌惮。”
裴彻骑在马上,对一旁的舍利吐利摩说道。
舍利吐利摩苦着脸指了指两翼牵着战马行进的士卒说道:“已经离官道左右各百步远了,再远,我豹骑军这万余士卒就得拆分成队才能护住流民两侧了。”
裴彻安慰道:“现在不是战时,拆开不妨事,只要能保证流民不乱,粮草不失,就是好的。”
舍利吐利摩无奈只能点点头,下令将原本以团为建制在两侧行进的士卒拆分成队,继续向两侧展开,直到离开流民队伍的视线内,才作罢。
看到那些呼啸而过的胡骑突然没了踪影,流民们才彻底放下心来,看着云州方向,一边憧憬着走前小吏们说的几亩薄田,一边加紧向前走着。
流民们在一个月的时间后,才进入云州城左近设立的一个个流民营地,在此等候赈济安置。
老天也踩着日子给云州送来了一场雨雪。
雪花混杂着冰冷刺骨的雨水让许多衣不遮体的流民都病倒在营地之中,随后天气骤降,等到还在商量流民安置的裴彻与邵士集得知时,疫病已经在其中两座流民营中愈演愈烈了。
“具体有多少人染疫已经不重要了,先将流民营地相互隔绝,不要让疫病扩散。派出塘马加急报与太尉,请太尉调拨医官赶赴云州,再许我节制云州各卫兵马的权力。”
裴彻当机立断说道,“从云州各处召集医者,我不管他是军中的马医还是山野游医,统统找来。”
随后,裴彻立刻喊来还在云州等待军粮的舍利吐利摩,说道:“立刻隔绝甲一、丙三两座流民营地,其余流民营地也不许进出,士卒必须戴好麻布罩住口鼻,所有参与隔绝流民营地的士卒单独扎营。”
做完这些后,裴彻看向邵士集说道:“邵刺史,我们一同去看看!”
邵士集点头:“好!”
随后两人便带着几个随从赶往云州城几十里外的流民营地。
等到两人走到营地门前时,豹骑军的士卒已经带着面罩守住了各个流民营,有些地方已经发生了冲突。
许多士卒已经开始用刀鞘不断抽打想要冲出来的流民,豹骑军士卒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士卒正在抵达,他们手中已经握紧了骑弓,胡禄已经打开,只等一旁的军官下令,就准备射杀那些想要冲击封锁的流民。
邵士集看了一眼,回头对裴彻说道:“不能起冲突,更不能现在就将有疫病的消息在流民营地传开。”
裴彻颔首:“现在就要看到底还有多少营地也有染疫的兆头了,百姓不是傻子,他们也能发觉的。”
两日后,从云州各地或是召集,或是捆来的数百医官游医全部集中在了云州刺史府。
看着刺史府院中黑压压地一片医官,裴彻走出来大声说道:“此番召集各位前来,不为别的,就是云州迁来的流民染疫,请各位相助。”
“疫”这个字对于院子中的医者来说,就如同不可触碰的禁忌一般,当裴彻话音刚落,一众医者便在下方交头接耳。
过了许久,有些医者突然问道:“不知这位上官可否告知,疫病源头为何处?几人染疫?可有牲畜染疫?”
裴彻大声道:“城外七十里,流民营地中有两座营地共计三万人染疫,其余营地相隔不远,仍有扩大的可能。牲畜暂无染疫者。”
下方的的医者听到整座营地感染,便有人干脆地说道:“是否隔绝?”
“已经派遣士卒隔绝联系,但是这两日又有其他营地发现染疫者,现在所有流民营地皆已封锁,只等诸位商议救治之法。”
下方众医者中,突然有两人站出来说道:“既然已经隔绝,那便任其自生自灭,让我等进去乃送死之举,我等不去。”
裴彻点点头,当即有两名士卒拿着几块金饼子放到他们手中,而后裴彻指着那两人对其余医者说道:“若是不愿留下,尽可以提出来,我奉上路费,再派出士卒护送返回。”
院中其余医者鄙夷地看着那两名拿了金饼子突然便准备向外走去的医者,突然有一名年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朝着那两名医者啐了一口说道:“你们也配称医者?”
随后朝裴彻一拱手说道:“请上官告之营地在何处,我去查看一番。”
裴彻也朝那名中年医者一拜,说道:“先生高义,我派人护送先生前往。”
有那名中年医者带头,其余医者纷纷向裴彻行礼后,跟在那中年医者身后,匆匆向着刺史府外走去,只剩下了那两名拿着金饼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人。
裴彻也不理会他们,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也大步向外赶去,不多时,两名士卒走进来,对那两人大喝道:“刺史府乃衙门重地,你两个闲杂人等,无故滞留,是为何故?还不快滚!”
城外,流民营地,豹骑军士卒已经在紧急征募的万余辅兵协助下,在营地外围构筑起了一面又一面夯土墙,并且不断加高,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箭楼,箭楼之上,数名弓手正冷漠地扫视着墙内群情激奋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