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的这一仗,说大不算大,但是也绝对不算小,到底有了不一样的结果和影响。
朝廷就是再迟钝,一万正规禁军的损失,到底是瞒不住的,也不敢瞒。
赵佶作为艺术家皇帝,只是志不在治国,又不是对国家真的失了掌控。
十一月二十四日晚,东京皇城内,刚刚选了个地基的一处园林,在艺术家皇帝的规划中,这里是计划按照仙师指点,修建艮岳(gèn yuè)的,风景不错,只是此时气氛是有些不好的。
“所以朝廷过万大军征讨梁山,就得了个全军覆没的结果?统兵将领就活了一个叫董平的?”赵佶话说的平静。
可凉亭下站着的高俅却是越发惶恐,终于是扛不住官家威严,跪了下来,“臣无能,臣有罪!”
高俅跪地请罪,倒是弄得大宋公相,蔡京蔡相公有些尴尬,这高俅没有大臣风骨,动辄下跪,我这年事已高,还能陪你认罪不成?
“老臣不查,请罪~”蔡京颤巍巍起身,看样子也准备跪下。
没办法,作为一人之下的宰相,京东有此巨寇,必然是要担负责任的。
“蔡卿且平身!”赵佶哪怕真盛怒,也不好真让蔡京跪下的,皇权自然至高无上,可是和士大夫共天下的治国原则也不是说说而已。
作为士大夫的代表,大宋宰相,活着的鲁国公,该给的体面自然还是要给的。
“梁山有此贼寇,两位卿家可有良策?”发了火,这事情还是要处理的。
倒是没让高俅起身,虽然是太尉,只是算是半个家奴出身,到底是不一样的。
蔡京也不好再去坐着,只站着回道,“梁山贼寇,如今已经成了气候,此事固然是老臣失职不查,只是如今来言,处理不过是剿招两策罢了。”
赵佶微微皱眉,“此处非是朝会,只我君臣三人,蔡相且实话与我说,梁山王伦,如要剿,需要多少钱粮?”
蔡京心中一惊,官家在王伦这个名字上加重了语气,这···
皇城司到底是百年皇家爪牙,不曾失了锐气,就是不知道到底还剩几分能为?
“陛下。”蔡京叉手肃立。
官家是平常称呼,陛下是行文正式称呼,或者是正式进言的称呼,所以赵官家也正了正身子。
蔡京虽然老了些,但是做了多年宰相,很多事情的处理和看法,还是让人很信得过的。
“梁山地方不大,方圆不过数里,只是依着水泊,也算不得多大地利,真要剿,自然也是能剿的。”
赵佶点了点头,只是眉头依旧皱着,这话听着后面应该还有但是,所有的话都毁在这但是上。
“但是牛将军是野战输了,然后殉国的。臣寻幸存士卒细细问过,牛将军指挥上不曾失当,将士作战也算奋勇,可是就是大败而回。”
蔡京年纪大了,话说的不快,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梁山贼寇,全员披甲,只梁山上就有精锐悍匪过万,高丽那边不知详细,想来比梁山这边只多不少,而且贼寇有至少三千精锐骑兵,这也是战败之后,官兵损失惨重的主要原因。”
这就是说,梁山哪怕是剿了,人家海外还有基业,也不是一时能平的。
“想剿梁山王伦,需一万骑兵,一万水军,步兵至少五万,备上一年粮饷,选调精兵强将,水陆并进,当能剿除。”
做了多年宰相,还能真的完全不知兵不成?
赵佶眉头皱的更重了,“若是招呢?”
“招恐怕比剿更难~”
“这是为何?”赵佶奇道,杀人放火等招安,这些年招降的土匪可是不少,十节度还都在呢~
“这相州王伦~”
“只是王伦?”赵佶皱眉打断了蔡京的话。
蔡京依旧平静,“正是王伦。”
赵佶沉默半晌,“王伦便王伦吧。”
蔡京叉手躬身,继续说道,“是,这相州王伦,年不及弱冠,能成如此气候,于高丽半岛打下数座城池,几百里国土。不说比汉之冠军侯,至少可算是一时名将。而他又名门出身,却投身匪寇,可见心中是个骄傲的。梁山起势以来,从不攻州破府,专以厚利聚民心,又另辟蹊径,移民海外。臣一时不查,短短两年,已成如今规模。可见其人自有大才,心中也有成算,少年得志,哪能轻易降了?就是朝廷要招降,该给何等待遇?像如今十节度那般?他手下那些人又该如何封赏?”
蔡京对人心有足够深刻的认识,对梁山越了解,就越无奈?
怎的就突然成了气候?
这些甲胄弓弩怎么来的?
又是从哪找的这些人才?
赵佶又是一阵沉默,转头看向高俅,到底是帮自己掌兵的心腹体己人,“地上凉,起来吧~”
“谢官家!”高俅磕头起身。
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明日朝议,征选名将精兵,剿匪!”
赵佶说完,拂袖而去~
··· ···
十一月底大朝议上,梁山正式进入到所有朝廷大臣的视野之中。
先是高俅高太尉汇报梁山贼寇情况,然后官家震怒,不顾新迁吏部郎中,龙图阁学士韩粹彦之招安提议;
下旨以太尉高俅为帅,征调禁军,选派良将,发十万大军征讨梁山。
··· ···
朝会是十一月二十五开的,王烨收到朝会消息的时候,是十一月二十六日黄昏,沉默片刻,叹口气,还是朝着母亲的小院走去。
“今日怎么这么有良心,竟然来看娘了?”
王韩氏看见儿子,眼角都是带着笑的。
“瞧娘说的,每日晨昏问安,儿子也是,咳咳,做了一半的,这不是担心吵了阿娘清净吗~”
“啧啧,是冷清吧。”
“娘这里哪能冷清了。”王烨撇嘴,王韩氏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那是真正意义上管着梁山大部分生意的当家人好吧,就是手中直接汇报工作的掌柜都有十几个。
“没有儿孙在,那就是冷清~”
“娘···”王烨一滞,恁这样我下面的话,可没法聊了~
我这也不能劝您再嫁吧,大宋虽然不要求女人守节,就是皇帝也曾娶过寡妇,但是这要真落在自己头上~
“不过一时感伤罢了,烨哥儿今天来寻我何事?”
“是有些事情,朝廷以高俅为帅,要发大军征讨梁山,大约是有十万大军的。”
“打不过?”王韩氏问道。对这种事,还是不太懂的,只是觉得梁山军士能打,但是能不能打过朝廷大军不知道,只是也不慌就是了。
左右是自己儿子选的路,万事陪着他就是了。
“阿娘这不是小瞧咱了吗?无论多少万的大军,咱要考虑的只是这高俅是一箭射死,还是生擒之后吊旗杆上罢了,真心不足为虑,不过是送盔甲兵器的罢了,哪里就打不过了···”
王韩氏默默看着自家儿子吹牛,“那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嘿嘿,这不是担心这些粗胚不懂事,打扰了阿娘清净吗?所以想请阿娘带婉儿到济州岛度假。一辈子不曾出大宋国土去看看,不委屈了吗,济州岛风景不错,冬天也没那么冷,正好过冬~”
王烨说完,笑着看向母亲,面带讨好,甚是恭谨。
王韩氏沉默片刻,“你爹没了,娘只指望你,你说去哪,娘就去哪,自然不会给你添乱,只是娘只有你了,一定保命为上。”
“那是自然。”
王烨有些局促不安,自己做的事情,哪里能算的上安全。
王韩氏到底是豪门贵女,又管家多年,不是一般妇人,所以一时感伤,倒是很快就缓了过来。
王烨想了想,还是说道,“这次朝议,五叔公提议招抚梁山,不过官家不允,恐怕外祖家会被儿子牵累。”
王韩氏撇撇嘴,这时候想起来牵累韩家了,嘴上却是安慰道,“那倒也无妨,你外公在时,就说家中一门父子两宰相,已占了后世子孙百年气运,家中后人是做不了大官了。为娘那几位叔叔如今也做了多年官,家财不缺,权势不缺,盛极而衰,才是正理,想来官家也不会要了他们命,那就无妨。”
家中人口那么多做官的,儿子又那么别要做贼,分属官匪,我能怎么办?
当然是儿子重要了。
王烨点点头,连累了也只能连累了,好在那还是外家,多少好些。
自己毕竟还是姓王,这边倒是没啥直系亲属了。
又闲话几句,王烨就告辞离去了。
··· ···
把家眷送到济州岛,是既定的战略,大概是不会调整的,梁山的位置并不安全,到底是地盘太小了些,外面又都是平原,无险可守,八牛弩都能从北三关都能射到聚义厅上,所以这战场注定是有些逼仄和不安全的。
当然朝廷就是征调大军,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甚至按照现在这进度,大概是年后开春才会正式大举来攻,所以家眷到济州岛的事情,没有那么急。
最起码要等大宝满月吧,不然这折腾一趟,还是要成太医跟着才好。
只是今年这年,倒是过不好了~
整个梁山都在为了战备在忙碌,八牛弩,投石车这些不仅可以用来攻城,也可以用来守城,所以准备了很多。
还有北三关,也开始了第二轮的改造,不仅高度已经达到了三丈,厚度达到了两丈,包括羊马墙,护城河也是在挖。
夏秋有水,冬春枯水的时候会漏出地面来,如今还有薄薄的一层水,施工有些困难,但是只要想,还是可以建渠拦水,然后施工。
水军也在加紧的训练,梁山泊本来就是片湿地,水深的地方只有那么大点,大部分还长着芦苇呢,走不了大船,在这种地方,小船更占便宜,然后就是加装八牛弩,改造能放火的弩矢~
军队倒是没有扩编,只是把这次缴获的万余官兵的盔甲,缝缝补补之后,把左军和右军合计五千辅兵武装上了,再加上军阵训练,就是算作正规作战部队,大略也是可以的。
再加上整编之后,人数达到五千的近卫军,梁山上是标准的两万大军,再加上两万余青壮。
从城防,到粮食,到军械,到军队,整个腊月,基本上都是在忙这些。
只是刚不可久,朝廷大军还没个影子,也不能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的,临近年关,大部分军士还是分批放了假,年节的赏赐也发了下去,到时候去哪度假就是他们随意了。
反正现在朝廷是朝廷,梁山周边州县是梁山周边,士卒到附近城池逛逛,都是无碍的。
只是梁山到底是小了些,压根没有所谓的战略纵深,所以王烨还是年前就把家里人都送走了。
送走了家里人,王烨是有些心情复杂的,所以看着身边的赵元奴,心情就更复杂了,“你怎么非要留下来?”
“为了勾引你啊~”赵元奴笑道。
冬日的阳光下,赵元奴极美,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月牙一样,炫目夺魂。
王烨也笑了,“那你加油~”
··· ···
王烨在梁山调戏妹子,许贯忠就没那个心情了。
快年底了,许贯忠在跟赵鼎喝茶。
“梁山到底还是小了些。”许贯忠先开口说道。
“梁山就那么大,不能填滩涂造陆的话,大略只能那么大了。”赵鼎小心说道,面对眼前这人,说话不可不小心。
“我说的是我梁山如今控制的地盘,到底是小了些~”许贯忠看着赵鼎说道。
不得不说,自家主公是真的有狗屎运,能捡到这么一个人才,虽然有点不会做人,但是做事还是很优秀的。
赵鼎心中打起十二分警惕,这是单纯的感慨下,还是~
“许兄,如今百姓刚安置好,户无余粮,勉强活下来,等半载,夏粮入库,百姓安居,才好用兵吧~”赵鼎在小心斟酌措辞。
“打仗和百姓无关,如今梁山大军,也休整了三个多月,自梁山立寨以来,没休息过那么久,如今倒是正好做个战力。”
赵鼎无奈,沉默片刻,只能做最后的坚持,“是不是过完年再动刀兵?”
对中国人来说,很严重的诅咒是死在年前,所以赵鼎还想做最后的坚持。
“那就等过完年再说吧,原本想拿下昌原给寨主做新年礼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