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不断地翻看着账册,核对着上面的信息。
纯祐似乎很好奇,十来岁,个子不是特别高,伸长着脖子,想要看看自己父亲手中的账册。
刘轩笑着将纯祐抱起,将其放在凳子上。
原本还在看账册的纯祐当即一愣,如白玉一般白皙的小脸瞬间变得绯红。
“来纯祐,坐在叔叔身边,好看得仔细。”
刘轩揉了揉纯祐的脑袋,让纯祐更加害羞地不敢抬头。
“没事,有兴趣就和父亲一起看吧,也不是什么机密。”
范仲淹看上去倒是挺疼爱这个孩子的。
别看现在纯祐才十岁光景,但历史上对其已经有了赞赏。
性英悟自得,尚节行。方十岁,能读诸书;为文章,籍籍有称。
可见其聪慧。
纯祐在得到父亲和刘轩的认同后,大大方方地和范仲淹一起看起了账册,刚才的害羞不过是孩子天性罢了。
刘轩毕竟是他们眼中的英雄人物。
这般抱起自己,多少会有些拘谨。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范仲淹脸上已经没有了起初的震惊之色,倒是需要这么多,到这一笔报销费用,也太多了吧,足足需要五万三千四百两。
这已经相当于是一个州,一年能够缴上来的税费了。
范仲淹还是感叹了一句。
“这五千来名学子,报销费用居然如此多。”
刘轩摆了摆手,笑道:“其实也还好啦,平均下来,每人也就十两银子。现在的大宋,在富人眼中,这十两银子,能够干啥用?”
“也是。”
范仲淹点了点头。
“十两,也不过是富人随手买件成衣的价格,但对于那些一心求学,但家资有限的学子来说,这可是回了好大一口血。”
就在范仲淹起身准备去拿官印的时候,坐在一旁的纯祐奶声奶气地,小声开口。
这道声音,不是特别响,范仲淹估计都没有听到,但刘轩是何等耳力,连忙拉过纯祐,笑着问道:“纯祐,你刚才是看出什么了吗?”
刚想离去的范仲淹也是一愣,看向了自己的长子。
纯祐似乎没有经历过被人这么盯着看,又是脸红了一阵,点了点头。
范仲淹似乎对自己这个儿子很是信任,连忙坐回到凳子上,铺开账册,准备让纯祐点出账册中的错误。
之后,纯祐连翻好几页,点出了其中的错误。
“爹爹,叔叔,这几人都是京都人士,虽说从他们的县来到开封有些距离,但我知道这些县的方位,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就可到,完全没必要现在就住进了都城的酒店。”
他点出几个人的姓名之后,又翻了几页,点了点上面的名字。
“还有,这几个,前后的报销费用有些不符,到现在,也不过两天左右,加上他们的车程费用,是二两,但是,居然将后五天的费用预计到了十两,就算加上回城雇辆好些的马车,也用不了这么多。”
随着纯祐点出的一些人,刘轩有些懊恼。
狄青带人调查记录,只是记录,根本没有时间去核算其后边的真实性。
这不怪他们,于是,刘轩想了想笑着问道:“纯祐,那你觉得,这些弄虚作假的人,该怎么处理呢?”
范仲淹连忙想要制止纯祐说话,毕竟这事可是关系到许多学子的前途问题,一旦开了这个口,小小年纪的纯祐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
但还不等范仲淹将纯祐抱起来,就被刘轩拉住了手臂。
“范老哥,人之初性本善,纯祐的建议,才会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纯祐的目光在刘轩和自己父亲之间来回观察,瞬间目光坚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叔叔,父亲,孩儿认为,报销本身是一个经济问题,许多人会想着从中捞点好处,但就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一二两银子的区别,如果就因为多报了这一二两,就毁掉了他们的前程,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了。”
“住口!”
范仲淹听完,脸上有些愠怒。
“就算这些人,有才华,但现在就因为着一二两银子,谎报报销账单,将来为官指不定会变成大贪!这是原则问题,刘老弟。”
说完,他面向刘轩,继续说道:“我认为直接取消这些人的会试资格!以正视听!”
刘轩点了点头,也觉得有些道理,但这事不归他管,想了想还是对着身后的薛文正问道:“薛大人以为如何?”
薛文正没想到刘轩会问自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啊?”
“问你呢,这些人该如何处理。”
韩琦推了推薛文正的肩膀,提醒道。
“额,臣以为,以范公所说办便可,毕竟会试是人才选举,入朝为官的,为官者,当以清廉为准则,不可触碰红线。”
“行,就按两位说的,薛大人,你是此次会试的主负责人,我不过是总裁和报销一事的负责人,便由你去和官家汇报此事吧。”
“是!”
薛文正双手作揖,躬身应下。
范仲淹这才恢复到原本笑眯眯的表情,拿起笔,在刚才那些提到的学子的名字上,画了圈,随后离开,去取自己的官印。
期间,刘轩发现纯祐的情绪好像不怎么好,当然明白是为什么,笑了笑,揉着纯祐的脑袋说道:“纯祐,我知你在想什么,觉得这不过是些小问题,为何断人前程是吗?”
纯祐目光清澈,看向刘轩,点了点头。
“你能从账册中发现问题,已然是功劳一件,但为官之道上,年纪尚小,一些事情你可能并不怎么了解,你可知,一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是什么概念吗?”
见纯祐似懂非懂得到样子,刘轩继续解释道:“一两银子,可能是许多家庭,一个月的开销。甚至许多人,一年也用不了十两银子。这还是普遍的现象,他们贪了这一二两,那就等同于,会有一户家庭,少了一个月的开销,饿了肚子,你可懂?”
刘轩类比之下,纯祐这才明白,他内心有些震撼,从小到大,他锦衣玉食,并没有太过了解百姓的难处,这是因为他有个好父亲,母族也是富商。
当听到刘轩讲得这些,心中尤为感叹百姓生活之不易,当下就决定,他右拳紧握,坚定地说道:“纯祐以后一定要做一个为民请命,造福一方的好官!”
听到纯祐的雄心壮志,刘轩倍感欣慰。
“好好好,你以为就得和你父亲多学学,你父亲可是个好官。”
“是!”
纯祐作揖,朝着刘轩一拜。
范仲淹躲在墙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同样,欣慰不已。
随后,他走了出来,在账册的最后盖上了自己的印章,又在上面写道:“有十六名学子存在虚报情况,以此数额先行发放,多退少补。”
时间也不早了,刘轩接过账册,说道:“范老哥,我还得进宫一趟,就不便多留了。”
见刘轩起身,韩琦立马帮刘轩拉开凳子,拱手相送。
“别送了,你们师徒俩应该还有事情要聊,就此别过。有空再来。”
最后一句话,刘轩是对着纯祐说的。
纯祐一喜,学着父亲的样子,拱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