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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海蓝殷红流星锤(1 / 1)


宁州城南三十里,有一城与其互成犄角之势,此城名曰武至城。

五百多年前,许武帝许至在建立大许政权后,率领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南地,当时的这些地方皆为森林沼泽,到处瘴气弥漫疟虫横飞,再加之水土不服气候湿热,士兵们战死者少,病死者少,导致许武帝的这次南征最终悻悻而返,那次南征,也不能说毫无功劳,最起码将大许疆土最南端设立到了此地,这也是武至城之名的由来。在许武帝将大许疆域最南端扩展到武至城之后,北部人口先后向此地进行了数次大规模迁徙,这数次大规模迁徙不但给南地带来了灿烂的文化,也把先进的农耕技术带了过来,为了生存,迁徙而来的人们开始在南地开荒拓土兴修水利,大面积的原始森林被种成了庄稼,湿地沼泽日渐干涸,许多疟虫失去了生存环境大量灭绝,瘴气也随着人类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少,如此经过五百多年的发展,便逐渐形成了如今优美宜居的西南道。

云九得知武至城之名,却是从淬心先生所著《流星锤》中,《流星锤》的主人公,正是白马寺方丈,怀让。

而彼时的怀让名为宫让。

《流星锤》中所记载的内容,云九记得很清楚。书中,淬心先生第一次见宫让时,宫让还是一个仅有十七八岁的大少年,身着黑衣,面庞刚毅,骨骼清奇。

进入淬心斋后,少年宫让微红着脸,小啜了口白玉兰茶,自我介绍道:“我来自宁州,此次来淬心山,是想让大师帮我淬炼一把圣锤。”

淬心先生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远道而来的异乡少年,没有答话。

宫让避开淬心先生的视线,继续说道:“听闻大师每过一两百年才会出一次手,我此次前来也只是碰碰运气,如果大师觉得我不是值得让您出手淬炼神器之人,我也不想让您为难。”

淬心先生走到中堂挂着的那副“淬万器之灵,寓千秋之心”十个泼墨大字下面,轻声问道:“告诉我你来此地淬炼圣锤的目的。”

宫让眼神炽热,直言不讳:“家仇不共戴天,我只想手刃仇人,让我内心的复仇之苦得以平复,而想要破开仇人手中血魔盾,我就不得不拥有一件圣锤。”

淬心先生叹声摇头,:“江湖中人向来如此,不是复仇就是决战,可冤冤相报,何时方了?”

白鹿向淬心先生走来,脖子上挂着一串鹿角项链,淬心先生俯身取下,:“既然来了,我也不好意思让你空手而归。”

宫让没再多言,接过淬心先生送他的鹿角项链后便一言不发起身下山???

宫让第二次上淬心山,是在来年的春天。

清风微拂,宫让在一个红衣少女的搀扶下拨开桃花枝,出现在了淬心先生面前,他的面色苍白,显是受过极严重的内伤,未曾痊愈。

“坐吧。”

淬心先生将二人招呼至淬心斋中,为其斟上一杯烹煮的白玉兰茶,问道:“年轻人,你这是经历了什么?”

宫让苦笑,喝了口茶细细讲来:“???当我只身杀进血魔宗时,血魔宗的十二堂主对我根本毫无招架之力,那名满天下的‘刀盾绝阵’在我面前就像是小孩子舞刀弄枪一般,我的拳头越来越快,拳意越来越猛,我的眼里满是鲜血,当我看到血魔宗已是血流成河之时,我无比地欣慰,我很享受那一刻的快感,唯一可惜的是,最终我还是没能破开血魔宗宗主卫光手中的血魔盾,再次败在了他的手里。”

说这些话时,宫让整个人都在颤抖,双眼因兴奋而发红。

淬心先生透过茶雾看着宫让的每一个表情,直至宫让的眼睛转向身边的红衣女子时,他澎湃的心胸才渐渐平稳。

“对了,她叫段宁静,是武至城城主段延续的女儿,段延续一直很欣赏我,曾多次想拉我入武至城为其效力,上次我去武至城血魔宗寻仇途中,入城主府与她相识,自那以后她就一直跟在我身边,怎么赶也赶不走,不过也正是有她,我这次才能从血魔宗活着出来。”

宫让伸手摸了摸挂在红衣女子段宁静脖颈的鹿角项链,赧颜说道:“她救了我,而我身上除了你送我的这个鹿角项链之外,就没有任何贵重之物,我唯有把大师赠于我的项链给了她,还望大师莫怪。”

淬心先生摇头,望着段宁静羞涩的表情,对其内心很是了然,他问道:“那么你此次上山,所欲为何?”

宫让咬牙道:“还望先生为我淬炼圣锤!”

淬心先生皱眉问道:“杀了血魔宗那么多弟子,也不能平复你内心的复仇之恨吗?”

“不能!难报万一!”

宫让眼神再次变得炽热,双眼逐渐噙满泪水,开始微微抽噎起来。红衣少女段宁静挽着他,双眼也逐渐湿润。

“在血魔宗的牢房里,我找到了我的姐姐,她已经完全沦为了血魔宗宗主卫光的泄欲工具,为了防止姐姐逃跑,她的眼睛已被卫光戳瞎??????只要卫光那狗贼一日不死,我内心的复仇之焰就一日不能够平复!”

宫让已经泣不成声,但他还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猛地跪倒在淬心先生面前,久久不肯抬头。

红衣女子也跟着跪地,她在哭,她在哀求,:“先生,如果您不答应,今日我就和宫郎一起跪死在您面前。”

淬心先生哀叹一声,走出淬心斋。第二天他返回淬心斋时,宫让和那红衣女子依旧跪着,就连二人膝下跪着的方寸之地也未从挪动分毫。

第三天亦是如此。

第四天,那位姓宫的年轻人率先倒地。

第五天,淬心先生推开斋门,看到二人皆已倒地不起,气息微弱。他走近一看,发现原来是那位姓宫的年轻人一直在以自身气机暗中偷偷滋养着那位红衣女子,才让那位红衣女子后他一日昏死过去。

淬心先生看着从淬心湖中抓来的一尾草鱼,终是于心不忍???

“二位在此等我半年,半年之内切勿下山。”

淬心先生将二人救活后,心事重重地踏上了淬炼圣锤的征程。

半年之后,圣锤淬成,淬心先生取“一从徵刷上天衢,每见流星想行迹”之意,将其取名为流星锤,希望这个宫姓年轻人每看此锤,都能回顾行迹,省悟其身。

流星锤柄长三尺,雕以鱼龙纹饰,净重九十九斤,锤头映着天外青阳,泛起海蓝色的荧光。

宫让接过流星锤,满脸堆笑,甚是感激,他右手倒提流星锤,左手与红衣女子十指相扣,大步向淬心山下走去。

淬心先生始终有点不放心,便跟在了二人身后。

宫让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在半山腰处那块开阔平地上停下了脚步,回身笑道:“等我杀了卫光狗贼,我会回来将流星锤归还于您。”

淬心先生点头,看着二人下山的背影,他看出了那位姓宫的年轻人对红衣女子的怜惜,看出了那位姓宫的年轻人这半年来的成长。

只是,那位姓宫的年轻人心中燃烧的复仇之焰,却未曾消减???

又是一年立春时节,淬心先生早早便准备了一壶香茗,他在这壶茶里特别加入了一味香引,桃花瓣。淬心斋后,满枝头的春色竞相绽放,旖旎风光巧入淬心斋镜画之中,淬心先生从悬挂于斋墙之上的镜子中,看到了那道熟悉的年轻人身影。

这是宫让第三次上淬心山,这一次,他是孤身一人。

进入淬心斋时,宫让的面色冷如寒冰,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手中的流星锤,隐隐散发着一股殷红之色,这股殷红绝非内力的自然变化,而是大量吞噬人血所致,令杀气外漏,戾气难散。

淬心先生心头一凉,率先开口问道:“你既已手刃仇敌,为何杀气不减反增?”

宫让两眼放光,说话语气极重:“我用了半年时间杀得血魔宗只剩狗贼卫光一人,为了找到卫光,我翻遍了整个血魔宗,最终在血魔宗后山的一个荒废旧屋里找到了一条隐秘的地道,这条地道的另一头,却是白马寺!先生,你能不能想得到,那卫光狗贼竟是海内最大禅寺白马寺的佛门俗家弟子?当我手提流星锤走入白马寺的时候,卫光那狗贼已经放下刀盾,正跪倒在白马寺方丈面前跪求方丈慈悲为怀佑其性命。呵呵,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那卫光狗贼没能求得白马寺方丈的庇护之后,只能拿起武器与我继续战斗,那一战,我的每一锤都用着十成的功力,哈哈,那卫光狗贼引以为防御无敌的血魔盾,逐渐被我手中的流星锤震出了裂痕,在第一百九十八锤的震荡之下,他的血魔盾终于碎裂成片,我的第二百锤锤下时,卫光狗贼的狗头终于爆裂,那道溅起的脑髓血花,别提多好看了!”

淬心先生沉着气听完,面无表情,:“你的回答,与我问的问题好像有些出入。”

宫让摇着头,双眼开始变得晶莹:“虽然卫光狗贼的头颅被我一锤粉碎,但我的身体也被卫光彻底震伤。在此之后,段宁静便带着我和姐姐一起走出白马寺,可是??????可是我们刚走出白马寺的大门后,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她竟然突然出手杀死了段宁静!”

淬心先生一怔:“难道她不是你姐姐?而是卫光找了一个和你姐姐酷似的杀手?”

宫让终于不再倔强,任由眼泪夺眶而出:“她是我的姐姐,可她已经成了卫光的女人,当时我不懂,我不懂她为什么要爱上她的仇人,她给我的回答是,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卫光的骨肉,她不想让她的孩子知道我是她腹中孩子的杀父仇人,所以她干脆杀了段宁静,想让段宁静为我背上杀父之仇的罪名。”

淬心先生不愿再深探,默默为宫让倒上一杯香茗。

宫让的表情变得扭曲,额头之上青筋暴起:“卫光狗贼想要让我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成为拖住我复仇最后的武器,但是在我姐姐赶来之前,我就已经杀死了卫光。为了彻底完成复仇,为了不让段宁静冤死,我亲手杀死了我姐姐,亲手杀死我我的亲姐姐,一尸两命??????”

宫让拭干眼泪,心痛难抑,他苦思着段宁静,他一直觉得,就算自己一无所有,只要有段宁静在自己身边,一切就都可以重头再来,当段宁静在他的怀抱中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瞬间,他的整个世界彻底崩塌了。

淬心先生轻叹一声,问道:“此刻你已经大仇得报,再次来淬心山,是为了归还流星锤?”

宫让起身,对着淬心先生虔诚一礼:“我答应过段宁静,要帮她父亲守住武至城,所以我还想继续借流星锤一用,武至城可能会面临一场死战,此战关系着城内万千百姓的性命,我早已把我的心给了段宁静,所以我死也要为她守住武至城。”

宫让声音洪亮豁达,此时的他似乎已经看透了生死,也了悟了年华。

淬心先生没再多问,毕竟一个人在而立之年能拥有这般的英雄豪气,已属罕见,他起身,对着眼前这位姓宫的年轻人弓了弓腰:“如果没有死,就再回来喝杯茶,淬心斋的门会永远为你打开。”

宫让向淬心先生挥挥手,很快便没入那片馥郁桃林中。

一个月后,淬心先生身骑白鹿,飞出淬心山,来到武至城。

黑夜中的武至城在漫天流火的杀戮中残留最后的喘息,黎明前的悲壮赋予了这片大地荣耀的光芒。武至城内,战歌雷鸣,一万将士披甲执戟,众志成城。武至城外,三万蛮兵骑象牵狼,凶悍野蛮,势在必得。战歌仍在风中回荡,那袭红衣心中的英雄,在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中第一个手提流星锤冲出武至城门,率领武至城中两千铁骑与蛮兵决一死战。

“只要我宫让一息尚存,就决不允许你们踏进武至城一步!”

宫让一锤锤收割着蛮兵鲜活的生命,溅起的血花中,他看到那袭红衣女子冲他微笑,丰神如玉,绝代芳华,只是眼中含泪,其状尤怜???

武至城外,马蹄声乱,大地血染,宫让率领的两千铁骑已经折损大半,武至城城主段延续随后率领八千步兵冲出,与宫让并肩作战。

段延续擦去脸上血渍,喊道:“敌众我寡,如此下去武至城必失!”

宫让于乱军之中远远瞟见蛮兵统帅,流星锤高举形同嗜血鬼魂。擒贼先擒王,宫让在武至城城主段延续的助战下,决定率领剩下的铁骑从蛮兵三千步兵中以最快的速度杀出一条血路,直直冲入蛮兵统帅的阵前,就在他一锤向蛮兵统帅袭去的时候,蛮兵统帅从象背上腾空而起,缓缓落地,他闭上双眼,双掌画圆,手中双刀顷刻间推出,刀气当场将宫让震退。蛮兵统帅身边数十亲卫手中的数十柄弯刀同时向着宫让砍来,这十名亲卫几乎皆是二三品的好手,有一名亲卫甚至达到了一品境界,宫让旋转着流星锤,终究抵挡不住, 身中数刀血流不止,那一品亲卫弯刀又至,宫让咬牙就地一滚,躲过层层刀网,然后双脚猛地踩地,整个身子一跃而起,他已决定以死换掉蛮兵统帅。

蛮兵统帅双刀再出,血色喷涌。就在此时,从天外飞下一个黑影,随着黑影一起飞下的,还有一道金光,金光炸开,贯通天地,这是一股极其强悍的神秘力量,等蛮兵统帅和数十亲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宫让已经消失在了这片战场。

日上三竿,武至城一万将士已经所剩无几,城主段延续拄刀而立,喃喃道:“就算剩下一兵一卒,我们也要与武至城共存亡!”

上空中身骑白鹿的淬心先生看得真切,与武至城互为掎角之势的宁州城已经大获全胜,此时正派兵往武至城这边火速支援而来,在武至城众将士的拼死拖延之下,蛮兵败回,已成定势。

武至城南五里之处,正是千年禅宗白马寺,当那道黑影抱着满身刀伤的宫让没入白马寺后,淬心先生会心一笑,身骑白鹿悠然返回淬心山。

宫让第四次上淬心山,是在淬心先生回山五个月之后,他的伤势一有好转,就立马往淬心山赶来,养伤五月,由此可见宫让在武至城保卫战中受了多么严重的伤。

第四次登上淬心山时,宫让的眼神中有了一点温度,他平静地将流星锤摆放在淬心先生面前,问道:“先生,我知道是我内心的杀戮之气让流星锤的光泽发生了变化,不知你能不能让它重新发出海蓝色的荧光?”

淬心先生点头,道:“我可以除去流星锤中的殷红,但是你心中的红色,却只能由你自己抹去。”

宫让思忖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黄金,躬身感谢:“流星锤中杀气若能去除,在下心中杀戮亦能去除。”

淬心先生问道:“这黄金,你从何处得来?”

宫让平静答道:“白马寺。”

淬心先生曾在五月前亲眼见到过白马寺方丈在乱军之中救下这位宫姓年轻人性命的场景,所以他心里有数,随即开口问道:“你要出家为僧?”

“嗯嗯。”

宫让认真点头,周身气息格外平静。

淬心先生问道:“是为了报答白马寺方丈对你的救命之恩?”

宫让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不全是,我想皈依佛门,以心自渡。”

??????

宫让第五次上淬心山时,眼中已经看不出任何仇恨,流星锤中殷红已经不见,他望着流星锤中的海蓝色光泽,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复仇不是唯一,也不是人生的全部,当我感受过复仇带来的伤害,感受过复仇之后的绝望后,我觉得如果能让我姐姐和段宁静复活的话,我肯定会选择放弃复仇。”

淬心先生欣慰一笑,:“好好活着,希望你以后的路不再如此痛苦。”

宫让向淬心先生躬身谢礼,回身望着他和段宁静一起牵手走过的那片桃林,站在淬心斋庭院中,他甚至听到了段宁静往日那清风拂过绿水的美妙歌声???

在淬心斋前,宫让笑了,笑得像个十七八岁的大少年。

“对了大师,师父为我取法号为怀让,以后我就是白马寺僧人怀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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