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正时分,马车终于行驶到了大宁国风顶城北门处。由于大宁国与西蜀国之间常年交恶,风顶城城门吏对由北而来的进城之人盘查得格外严格。
风顶城城墙上,一名城门吏手握大宁制式军刀,指着云九一行的马车大喊道:“最新颁布的城门令,酉时之后任何人不得进入此城!”
云九见状,高举武提胡的黑铁牌,仰头对着城墙上朗声道:“我有你们大宁国岳司马的通行令牌,快快放我们入城!”
城门吏眯眼看清令牌后,很快便消失在了城墙上,只剩一排弓箭手握弓立于箭垛之后,蓄势待发。
马车中,那位当街行凶的木剑游侠儿由于失血过多,已是脸色煞白,他本有一个和他一样的游侠儿朋友,却死在了“六安指剑”之下,为了替朋友复仇,他一人一木剑追杀宁州 ‘六安指剑’ 掌门安轻都三天三夜,终于在长街上将其亲手刺毙,木剑游侠儿回想着他刚才的惊险追杀,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睁开眼说道:“萍水相逢,你们大可不必因为我而进不了城。”
同样带伤的武提胡一边走下马车,一边安慰道:“风顶城城主也是我的一位老友,没问题的。”
木剑游侠儿没再说话, 他还没让他那连个名字都没有的一式剑招名满天下,他的确需要这一行人的帮助,所以,他冲着正在替自己处理伤口的蓝露虎笑了笑。
“别动!”
蓝露虎轻轻扯下粘在木剑游侠儿身上的粗布衣衫,从高翔手上接过一块干净的白布小心翼翼为其止血。
这是高翔生平第一次离开蜀州城,这几日,他每天除了跟着古尘风感悟内功心法之外,倒也再无其他事,看着木剑游侠儿胸部腿上两处醒目的血口血流不止,木剑游侠儿依旧面色平静眉头不皱,高翔就觉得这样的江湖,可能真的很适合他。
没过多久,一位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和城门吏一起出现在了城墙上,他正是风顶城现任城主拱绛,拱绛向下越出两个高台,站在瓮城透过城窗看着从马车中走下来的黑衣男子怀抱着的木制剑匣,很快就认出了黑衣男子的身份,急忙打开城门亲自相迎。
“武兄,拱某受命镇守此城,没想到时隔十多年,还能在此处再见到您!”
大宁国大司马岳渡宽任职风顶城城主之时,拱绛便是其身边一亲卫,岳渡宽在风顶城培养隙中驹,身为隙中驹第二根刺的武提胡自然而然便与其身边的那几位亲卫熟悉了。
有风顶城城主拱绛亲自接引,自是没有检查马车的必要,进入风顶城后,他们继续向南行了十几里,直至风顶城南端时,才找了一家客栈下榻,武提胡和蓝露虎一屋,木剑游侠儿和高翔一屋,云九和古尘风一屋。
吃过晚饭,和木剑游侠儿同住一屋的高翔替木剑游侠儿重新上了一遍金疮药,顺便给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便躺在自己床上继续研读云九送给他的那本三品升二品心法秘籍,不知过了多久,当高翔转头看到木剑游侠儿正新奇地盯着他手中的心法秘籍时,他也没犹豫便起身将手中的秘籍递到了木剑游侠儿手上。
木剑游侠儿出身贫寒,他所有的一切基本都是靠他自己孤身一人努力得来,包括他的一品修为,所以,他对武道,对剑道,都有他独特而又深刻的理解,他只是简单地把这本江湖顶级心法秘籍快速翻了一遍,又还给了高翔。
高翔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木剑游侠儿眼神炯炯,答道:“萧游。”
······
夜色下的客栈显得格外静谧,客栈东厢房内,云九把玩着苍梧剑,仰头望着夜空中的一轮皎皎明月,问道:“老古,你说那两位要来大宁国的蜀山首座出发了没有?没准我们能在路上碰到他们。”
夜风从窗户中不断灌入,却根本不能近古尘风身前一尺,甚至连桌上的烛光都没有一丝摇晃,不知是不是练完功的缘故,古尘风睁开眼看了看窗外的月色,说道:“能不能碰上他们俩我不知道,但今晚这家驿馆肯定会不太平。”
云九惊讶地转身看着古尘风,:“我就觉得那个蓝露虎来路不明,是不是祂想趁夜陷害我?”
古尘风无语地摇了摇头,冷笑一声,说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老夫的眼光啥时候出过错?”
“啧啧···”
云九看着古尘风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老古,经你这么一说,我算是确定那蓝露虎就是个女的了,要不你怎么会无缘无故把她带在身边呢?不过,老古你的口味啥时候变得这么独特了?喜欢不男不女?”
“滚一边去!”
古尘风没好气地骂了一声,此时的夜风透过窗户灌进古尘风的衣领,古尘风正经开口:“自古以来,江湖与庙堂之间便存在着各自独立却又密不可分的微妙关系,所以两国庙堂之争,往往会牵动两国江湖帮派之间的纷争,牵动江湖与庙堂之间的气运之争,蜀山剑派这次出手的目的,不止是为了大宁国与西蜀国江湖之间的意气与恩怨,更多的则是在此处找到江湖与庙堂气运间的平衡点。”
“江湖中人为江湖,庙堂之人为庙堂,蜀山剑派私心很重。”
云九这才明白过来,不过这个问题对现在的他而言依旧有点深奥。
这家客栈,同时也是大宁国贤首寺僧人们今晚的下榻之地。
贤首寺,大宁国三大国寺之一,在佛寺如林的大宁国排名第二,势力极大,底蕴极深。数十名贤首寺僧人正盘坐于客栈西边的大堂中,双手合十,闭目诵经。随着诵经声的愈演愈微,直至终止,一道坚毅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今日诵经到此为止。”
数十名僧侣纷纷睁开眼睛,看向最前方的那名身穿土黄色僧袍的年轻僧人。
这名年轻僧人面容俊逸,身形伟岸,正是大堂中数十名僧人之首,法号慧明,作为法性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慧明带数十师兄弟来到此地,就是为了阻止西蜀江湖帮派中人南下。
月光洒落,照得客栈外的长街格外明亮,其中两名僧人从客栈中走出,一名僧人身形瘦削,但裸露在僧衣外的胳膊却如钢铁一般,另一名僧人古铜色肤色,望向长街神情坚毅。
二僧手持铁杖,沉默地走上长街。长街上的风顶城巡查兵碰到这两位僧人,也并未盘问,大宁国王段义宁信佛,大宁国全民推崇佛教,导致大宁境内僧人数量连年增长,到处可见,再加之最近这段时间频繁发生的近百起两国帮派之间的斗殴事件,导致巡查兵在碰到这两位僧人时并不以为意,只是匆匆敲了几眼便离开了。
一队巡查兵离去后不久,这两名僧人突然停下了脚步,那名古铜色皮肤的僧人目光宁静而又强大, 仿佛没有任何杂质,只有对佛的虔诚和慈悲,他身上流淌的气息如同他的目光一般,平静而又强大,从无到有,开始节节攀升,最后双手合十,对着空无一人的长街朗声道:“既然来了,何必装神弄鬼?”
长街无声,缓缓移出一道白色人影,与此同时,一片乌云遮蔽了明月。
古铜色皮肤的僧人决定抢先出手,他握紧手中铁杖,高高举起,发出轻微的破空声,如同利箭划破长空。
白色人影并没有停下脚步,仍旧不紧不慢地向这两位僧人走来。其中身形瘦削的僧人快速向左飘出一丈,握住铁杖的手微微颤抖,体内的气机尽数涌出,铁杖脱手,伴随着呼啸而起的破空声直奔眼前的那道白色身影而去。
那道白色身影只是抬起右手,伸出食指,轻轻点在飞来的铁杖上。
铁杖在白色身影的轻点之下如同朽木寸寸断裂。
古铜色皮肤的僧人忽然感到身旁的异动,转头看去时,他的同伴已经被人一剑封喉,双手紧捂咽喉倒在了血泊中。多年的苦修,让他没有彻底惊慌失措,赶忙伸手放在身前,以内力护体。整个人一瞬间像是包裹在了一层暗金色的战衣之下。
那道白色身影停下了脚步,腰间长剑发出一道耀眼的寒光,一瞬间迸发而出的数十道剑气直接破开了僧人内力凝结而成的那层暗金色防御,精准地嵌入了僧人古铜色的胸膛。
僧人僵硬原地,强撑着最后一丝气机没有即刻倒下。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僧人的背后响起:“你的出剑速度还是慢了点!”
黑云飘散,月光再次洒下,落在收剑之人的脸上,他正是蜀山最年轻首座赵敬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