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和云峰一起回许都复命的,是云峰还未过门的妻子楚胧月。楚胧月,正是昔日与北剑仙轩辕鸿羽联手、一剑斩断大许皇朝五百年气运鼎的楚剑山庄南剑仙楚青山之女,也正是云九的生母。
云峰和楚胧月相识于雁丘,自相识起,二人便如鸿雁双飞形影不离。云峰戎马一生,楚胧月便伴其征战一生。
自知此次回许都复命将会是危险重重九死一生的云峰本不愿让楚胧月同行,可楚胧月却始终坚持此事多因她而起,她必须和云峰同行。
“生则同生,死亦同死。是生是死,还不一定呢!”
楚胧月强颜欢笑,将不满半岁的云九不舍地交给秦道临,跟在云峰身后,一步三回头。
正如秦道临断言,云峰和楚胧月此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关于那对羡煞世人的刀剑眷侣的传奇一生,便也就此终结。
陇王云峰已逝,可和羌人的战争却还没结束。历经这一连串变故的秦道临本已无意国事,在关温的苦苦哀求下,秦道还是临勉强答应了。但这一次,也是秦道临生平最后一次献策。在羌人中了秦道临的一道离间计之后,镇西北大将军关温率领二十万西北军和届时的十万天狼军团抓住机会全军出击。发了疯一般,失去狼王云峰的十万天狼军团再次化身恶狼,将满腔怒火转化为战斗意志,想要用羌军之血化解他们心中的意难平。中了秦道临离间计的羌军刚经历过内乱,虽军心动荡,可是以轻骑兵闻名天下的五十万羌军战力依旧强盛。武垒壁上,以三十万对阵羌军五十万的艰难惨烈一仗正式打响。这一仗足足打了三个多月,两军尸体在武垒壁堆积了一层又一层,鲜血在武垒壁最为低洼地带汇聚成了一处血湖,尸腐味漫天,经年不散。
武垒壁之役,最终的获胜方是关温,可也是惨胜。震惊天下的武垒壁之役也是西北方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一仗,二十万西北军战死十五万,十万天狼军团战后活下来的,已不足三万。残存的三万天狼军哪能就此罢手,他们一路追击,直抄羌人老窝,羌王犀比莫一路向西逃遁,来不及带走的羌王犀比莫家眷全被天狼军团斩杀,一个不留。三万天狼军意犹未尽,继续追杀,直至追出千里斩下羌王犀比莫项上人头才肯作罢。
自此,羌地尽数被关温占领,在西北方为恶多年的大羌王朝就此终结于天狼军团之手,羌地,从此便成了关陇国治下四州之一的柱州。
战后,关温本想重赏凯旋的天狼军团,可天狼军团众将士根本就没有给关温这个机会。关温也曾想着将陇王之位礼让给秦道临的,可秦道临也没给关温这个机会。
“强羌初定,关陇国可以没有我关温,可万万不能没有秦帝师。”
关温退一万步继续挽留秦道临,奈何秦道临依旧不为所动。
“纲常崩坏,乱世必起。”
临别之际,秦道临为关温推演分析了之后十年的天下变化之势,并教给了关温妥善应对之法。
“一日帝师,终生帝师!”
这是秦道临给关温说的最后一句话,更像是秦道临说给已故的那位皇帝许昌听的。可能,从昌平帝许昌薨逝的那一刻起,秦道临就已经有退出朝堂的打算了吧?最后秦道临为他所做的这一切,关温知道,秦道临全是因为云峰才愿意为他这么做的。关温很有自知之明,他自知自己配不上秦道临这般的人间谪仙人,秦道临执意要走,关温也自知他并没有将秦道临留下的才能,他能做的,就是终生谨记秦道临临走时对自己的教诲。
凯旋的三万天狼军团就此解甲,世上便再也没有所向披靡的天狼军团。
一时不知为何而战、不知为谁而战的秦道临在此之后变得更加心灰意冷,不知所踪。
之后这十多年里的天下局势之变化, 全都应了秦道临当年为关温推演分析的那些话。大许皇朝之内,皇太后庾丸美干政,外戚专权。庾人美逼杀大将军云峰夫妇的卑劣行径,更是引得朝野内外人神共愤,野心家与正义之士纷纷自拥,扬言要为大将军云峰讨个说法。
大许国自此内乱频发,国势日衰。
统盛帝许驰继位第五年,西蜀王许开明暗中收到许驰密诏,以清君侧为名,提兵挺进许都,联手皇城御林军里应外合,一举铲除祸国殃民的庾家势力。可趁乱自拥的各地诸王却是各怀鬼胎,都想坐收渔翁之利。许多自拥的王侯都有一个皇帝梦,他们见不得别人强大,反过来死咬西蜀王许开明当日所奉之诏是伪诏。一时间反变得师出无名的西蜀王许开明,沦为了天下人口中的叛贼。先后自拥的十一路诸王组成百万联盟军,再次以勤王之名联合进军许都,讨伐许开明。可十一路诸王各有各的打算,在兵临许都城时畏首不前,只等其他诸王上去消耗,最好是两败俱伤。这也错失了围攻许开明的最好战机,最后许开明险象环生,率军杀出百万联盟军的包围,成功逃回了蜀地。
十一路联盟军散去之后,皇城依旧存在,皇室依旧存在,可统盛皇帝并没有由此转运,皇帝许驰再一次被拥兵自立的昌邑王李家芝掌控,改名代许。大许皇朝逐步变得名存实亡。其后这些年里,西南道有以段义宁为首的农民起义军揭竿而起划地为国;北方有以公孙胜茂为首的北地军在原国人的幕后支持下辟国名为北燕;坐拥东方青、蓟二州的门阀世家张家趁机复国名为后臻;再加之江南道南楚国、西北道关陇国、北夏国······整个大许皇朝彻底分崩离析,变成现如今的十几国共存之空前乱世。
云九在这十三年里,每日在云中村所做的,只有两件事,那便是跟着大爷爷秦道临读书、和大爷爷秦道临下棋。云九知道,在诗书和棋道里,大爷爷秦道临已将毕生所学全都教给了他。
“大爷爷授我以诗书,渡我以性命,今生,我当尽大爷爷未尽之事!”
云九感慨,后又凄惨一笑,道:“只是大爷爷这般待我,我真的一点都不值啊!”
“值!”
关温不用思考,就给出了云九答案,因为在他的心里,只要是秦道临所做之事,就绝对不会有错,更何况秦道临所托之人,还是自己恩公之子。
云九陷入沉思,许久才开口。
“大爷爷于我,可有遗言?”
关温点头,从怀中颤巍巍掏出一张纸,其上血书,仅有两字。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