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和高星耘见面的那天,言欢从早上就开始惶惶不安着,她不知道到底要以什么姿态面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母亲,也不知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课程结束后,她让杨清帮她把包带回宿舍,自己前去赴约。见面的地点在学校不远的一家咖啡店,她卡着点到了却不着急进去,站在马路对面看向店内。这家咖啡店的外墙是玻璃的,一眼可以看见店内的陈设环境,她扫视了一番,最终把目光落在靠窗的一个位置。
一个留着齐肩发的女人,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看起来是独立精致的女性,言欢仅凭这张侧脸就断定这就是等她的人,说不上来,就是莫名的熟悉感。
女人这时抬手看了眼表,忽然转过头和言欢对上视线,看到言欢后笑着招了下手。言欢等路上那辆车过去后才穿过马路,推开店门,没有犹豫的在她对面坐下。
“你喝咖啡吗?”高星耘问她。
“如果不喝的话你选在咖啡店见面会觉得尴尬吗?”言欢毫不怯场的与她对话,实则放在桌下的手心一直在冒汗。
高星耘淡定一笑:“这里还有其他饮料和点心,你看看有你喜欢的吗?”她推过面前的菜单给她。
言欢有点想笑,自己紧张的像个几岁小孩,来之前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草稿,现在面对她的风轻云淡显得更加可笑了。
她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倔强的说:“没什么喜欢的,你有什么目的直奔主题吧。”
高星耘眼神里终于露出一丝落寞,她垂下眼:“我想先道个歉,对不起,这么多年没有来看你”
言欢忍住自己那点不快,用无所谓的语气说:“不需要了,你没什么好道歉的。”
高星耘继续说着:“我其实一直很想见你,但你爸各种方式阻拦我,而我那会有个很好的工作机会需要去上海发展,一去就是这么些年,我就忍着等你上了大学,他自然也管不到了”
言欢还是笑出了声:“那您还挺能忍哈?“
高星耘丝毫没有听出她的阴阳怪气一般:“我没有想你能对我怎样,也不是为了来弥补自己失去的良心,我只是想你了。”
“你可能不知道女人在工作中需要多努力才能和男人达到同样的高度,我一刻都不敢懈怠,但总要失去点什么的,就是这么不公平,我失去了女儿。”
高星耘是个有话就说的性格,她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这些年的经历。她跟言铭鸿在大学时相恋,那时候能考上大学的都是顶尖人才了,她对于言铭鸿的才华十分欣赏,在一起后迅速结了婚。可婚后她才知道,言铭鸿实际是极其大男子主义的人,这可能和他的家庭有关,他母亲也就是言欢奶奶,她坚持认为女人就应该生子,在家里为男人做后盾。很可怕的是,言铭鸿也这么想。
高星耘曾问过他:“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你不去找想要在家安心相夫教子的女人,而选择我,你明明知道我对事业也是有追求的?”
而言铭鸿只说“相比其他没什么文化的女人,你会教育出更好的孩子,也更明事理。”
这让高星耘感到绝望,她仿佛一瞬间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但那时她刚生下言欢,她在一次产后抑郁痛哭发泄完后,被言铭鸿母亲冷嘲热讽了几句,言铭鸿只是默不作声的拉着她回屋,那天她想了很多,最终说:“离婚吧,孩子归你。”
后面的事情她不必多说,言欢自然明白,她也开始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来赴约,为什么自己是高星耘的女儿,其实她们骨子里都一样。
她本在来之前想好今天跟高星耘见面后,把话讲开,一别两宽,这会她拿起菜单跟服要了杯热拿铁,然后看着高星耘说:“作为你的女儿,我其实很难原谅一个十几年不出席的母亲”
高星耘了然一笑,却暗自伤感,言欢抿了下唇又说:“但同样作为女人,我认同你,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
高星耘听后眼眶温热着,然后不受控的流着眼泪,她很多年没有这样哭过,也没有被理解过,别人都说她自私,身为女人却太有野心,但那个别人口中她最亏欠的女儿,现在坐在她面前,坚定的告诉她“我认同你。”
她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自己,却没想过面对正向的评价会这么让人动容。
言欢递给她两张纸,等她情绪安稳下来,才端起面前的杯子小口地喝着热拿铁,她们相视一笑,达成某种共识般的默契。
这次见面后她们交换了彼此的微信,高星耘也要回上海了,临走时言欢去机场送她,言欢微笑的看着她说:“祝你一切顺利。”
高星耘也欣慰的笑着:“也祝你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