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授衣，寝殿床上的轻纱软帐换成了厚实挡风的销金百花帐。
帐子垂下来，里头自成一个小世界，苏棠和太子并肩躺在床上，气息交缠。
苏棠有点别扭，她和太子一起躺在帐子里的时候很多，但像今天这样“纯粹”地躺着，这种时候很少。
苏棠偷偷想，太子今夜为什么要和她一起睡呢？
宫里的姑姑给她讲过宫规，选侍是伺候太子的，粗俗地讲，选侍是陪太子睡觉的。
按照宫规，她来月事、有孕的时候，太子不该在她的屋子里留宿。
太子怎么不去找其他能睡觉的小老婆？她现在怀孕了，又不能和太子睡觉。
真是奇怪，太子不来的时候，苏棠忍不住想他。
如今太子就躺在她身边，苏棠又不知道能和他聊点什么。说来讽刺，她肚子里都怀上太子的孩子了。可是她熟悉的只有太子在帐子里的一面，对太子其他的方面一无所知。
苏棠想聊聊天，可是她和太子完全没有共同话题。太子每天想的都是大事，怎么让父皇信任他、怎么让兄弟跟随他，还有向苏棠提过几句的派遣商队去西域寻找珍宝、给长乐公主画像……
她呢，在小小的惜棠院里，每天琢磨吃点什么好吃的、给小猫做个什么新玩具……
太子大概察觉出了她的僵硬，侧过身来，把苏棠轻轻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苏棠的背。
太子提起了一个话头：“你做的那些东西……”太子的声音染上笑意，“如今怀着身子，不宜劳累，不要再做了。”
苏棠听出来了，太子这是嫌她做的东西丑！
好吧，绣花、编织、做鞋子，的确每一样都是——苏棠出品，必属次品。
穿戴在太子身上，就像只穿意大利手工高定的男神，身上突然多了一个9块99包邮的拼多多单品一样不和谐。
可是就算丑了一点，那也都是她对太子的心意啊，都是她一边想着太子一边做的。
“嗯。”苏棠答应下来，声音里藏着委屈。
她没想到太子竟然听出来了，在她背上轻拍的手停下来，顺着她的脖颈滑到她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如今怎么这么爱委屈？”
“以后要是想我了，就让你的太监去前院传话。”
苏棠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太子：“殿下，这……这不合规矩……”
太子笑了：“在东宫里，我的话就是规矩。”
太子伸手按住苏棠的头，让她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以后别再这么傻乎乎地想我了，让太监传话，我有空就过来看你。”
苏棠头埋在太子怀里，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就算她以后不敢这么做，太子这么说，还是让她心里像是喝了蜜水一样甜。
第二天早晨，苏棠醒来的时候，太子已经离开了。
春柳一脸喜色地上前，告诉苏棠一个好消息：“选侍，太子赏了您一条穗子呢。”
“啊？”苏棠有点回不过神来，一条穗子？
太子赏赐过苏棠很多东西，都是极好的，摆在厅里的那株红珊瑚，陶姑姑来小院第一天都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赏赐一条穗子？太子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春柳看起来还这么高兴？
春柳双手小心翼翼地将穗子捧上来，凑到苏棠耳边低声说道：“殿下自己也留着一条穗子，和您这条是一对的。”
“殿下说，让您挑一块玉佩系上，殿下也挑一块玉佩系上。”
苏棠目瞪口呆，太子送给她的是……情侣款？
怪不得春柳高兴成这样，苏棠自己的唇角也不停地往上翘、往上翘……收到这样一条小小的穗子，比她收到金首饰红珊瑚更开心。
如今无论男女，玉佩都是腰间最常见的装饰。她和太子的玉佩上缀着成对的穗子，苏棠唇畔梨涡浅浅，怎么感觉这么像小情侣一起用情侣手机链？
“春柳，把我的玉佩都拿出来。”
苏棠把玉佩摆成一排，拿着穗子一个个地比着看，看哪个玉佩配穗子最好看，最终挑出了一个，让春柳帮她系在腰间。
与此同时，书院里，太子读完太傅布置的一卷史书，站起身来小憩片刻，系在腰间的玉佩晃晃悠悠。
太子低头看到玉佩上的穗子，又抬头朝着惜棠院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个时辰，苏棠应该已经起来了吧，不知道她有没有把穗子系上？
昨夜苏棠枕在他臂弯里，一闭眼就睡着了。太子露出无奈的笑容，每次苏棠都比他睡得快，是不是人越笨睡得就越香？
苏棠动手给他做那些东西，他领情……但是让他把那样的东西穿戴在身上，他实在是做不到。
一国太子，身上怎么能穿戴那些针脚歪歪扭扭的东西？
他要是真穿戴上了，父皇问一句，苏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父皇绝不允许一个选侍把太子迷成这样。
可是一想起苏棠昨日声音里藏着的委屈，太子就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绣香囊、做鞋子、给他编玉佩的穗子……这种事太子经常见父皇身边的妃嫔做，妃嫔做这些，无非是想让父皇看到这些随身之物，能时常想起她们来。
苏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让他能时常想起她，倒也不必她亲手做的东西。
太子今早一起床，就吩咐杨公公去仓库里找一对玉佩来。
杨公公立刻应下来，太子又改了主意：“玉佩不用找了，找一对系在玉佩上的穗子。”
苏棠的身份还是太低了些。他可以和太子妃戴成对的玉佩，但是和苏棠戴，不适宜。
扎了太子妃的眼、入了父皇的眼、招来闲言碎语……都是苏棠承受不住的。
还是换一对穗子吧，穗子不起眼，就算旁人看在眼里，也只会觉得苏棠打了两个差不多的穗子，一个自己戴、一个送给她。
太子心想，苏棠应该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但他还是觉得有点憋闷，他想光明正大地对苏棠好，而不是如今这样偷偷摸摸。
等苏棠这一胎生下来，能不能为她请封侧妃？
太子皱起眉头，一个孩子还是少了点，就算苏棠生的是男孩也分量不够。贸然请封侧妃，怕是会引得父皇关注。
还是等她生两个孩子以后吧，那时候他再替苏棠请封，名正言顺。
等苏棠当了侧妃，身份高了，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旁了。
即便他是太子，也有诸多规则限制着他，他不能出格一步。或者说正因为他是太子，他才更不能出格一步。
等到以后……等到他登临帝位的那一天……他一定要给苏棠更高的身份！更多的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