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您站这么久，脚会肿的……”
直到郑姑姑和宫女金桔小心翼翼地过来搀扶她，太子妃才发现自己盯着太子离开的方向，已经站了很久了。
太子的身影早就瞧不见了。
“姑娘，快松泛松泛。”郑姑姑一心疼，叫出太子妃尚未出阁时的称呼。
郑姑姑伸手给太子妃按肩膀，又瘦又小的肩膀像石头一样硬。
太子妃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肩背一直挺得笔直。
太子是夫，她是妻，太子的任何教诲她都要领训。
可是这次她没有错！
太子妃在心中大喊，她没有错！
普通人家尚且盼着孩子出人头地，何况天家。
如今孩子尚在腹中，太子妃每天醒来睡前都对着神像祈求，祈求自己一举得男，儿子身强体壮、智勇双全。
父母爱子，自然是盼着孩子处处都好，太子怎能说出“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公卿……”太子妃胸中情绪翻涌，她为太子诞下的嫡长子自然要继承帝位，怎会是公卿？
太子在襁褓中便被立为太子，一个奶娃娃能看出什么？
他被立为太子只有一个原因——他是中宫嫡子，是天下正统！
难道太子那么多兄弟中就没有一个比太子更聪明的？
太子妃虽是太子的妻子，但她并不会这么想。她从小就知道，哪怕是服侍她的下人里，都不乏聪颖绝伦之人。
她们之间悬殊的不是智慧，而是出身。
她出身李家，所以能成为太子妃。
那些下人再聪明，也只能服侍她。
就算她的孩子真的愚钝一点，那又如何？他占住嫡长子这一点就够了。
太子妃喃喃自语：“我会好好教养他……”
她知道，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给太子生孩子。可她生下来的孩子，绝不会让他输给后头的弟弟们！
郑姑姑一把将太子妃搂在怀里，再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了。
“姑娘啊，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了？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
郑姑姑想不明白，太子明明一直很看重太子妃。
太子妃有孕之后，苏氏和吴氏进门，吴氏太子没看上，苏氏太子是连着新鲜了几天。
正当郑姑姑对苏氏如临大敌，琢磨着要不要给她使绊子的时候，太子病了。
太子病好后，对苏氏的新鲜劲儿也就过去了，快一个月没去苏氏的小院。
太子妃的正院太子两三日定要来一趟的！
后来太子又去苏氏的小院了，但也隔上好几日才去一次。郑姑姑不再对着苏氏如临大敌，太子对苏氏也只是一般，不过是后院里的女人太少了，才显着她了。
太子对太子妃的看重，才是独一无二的！
太子妃茫然地摇头，她也想不通为什么。最可怕的还不是太子训诫她的话，而是太子刚进门时看向她的眼神。
虽然那个眼神只有一瞬间，但太子妃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现在想起那个眼神还心惊肉跳……仿佛她不是太子的妻子，而是仇人！
一瞬间，她还以为曾经刘氏和秦氏的事情败露了，太子恨她对他的孩子下手。
好在并不是这桩事。
万幸她没露出心虚。
自从她有孕后，经常想起没了的小皇孙和身体弱的小郡主。她在神像前祈祷，若是真有报应，就报应在她自己身上，不要报应在她的孩子身上。
她会给太子生更多的孩子。
更聪明的、更健壮的、身份要贵重得多的孩子……
郑姑姑的声音将太子妃的思绪拉回来。郑姑姑咬牙切齿道：“定是那个苏氏！”
“定是苏氏给太子进了谗言！”
太子妃眉头微皱，她不觉得太子是一个会听信女人谗言的人。可思来想去，又实在是想不到别的缘由。
太子妃吩咐下去：“去打听一下，太子刚才在苏氏的小院里，可曾发生什么事。”
郑姑姑年纪大些，更有经验，替太子妃添了一句：“打听一下苏氏最近有没有换洗。”
郑姑姑猜测，没准是苏氏有了孩子，才心大了。
宫女葡萄点头，不动声色地去办。
过了两天，葡萄向太子妃回禀：“苏氏确实有快两个月没有换洗了。”
郑姑姑想要叹气，忍住了，宫里不能叹气。她伸手顺顺自己的胸脯，里头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
太子妃反过来劝郑姑姑：“如今后院里只有她一个人伺候太子，不过早晚的事。”
郑姑姑眉头皱得死紧，假如苏氏乖顺倒也罢了，可她刚一有孕，连肚子里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心这么大！
太子妃午歇的时候，不让旁人伺候，寝殿里只有郑姑姑一个。
郑姑姑拿着梳子，一下下给太子妃通头。
郑姑姑压低声音：“这个苏氏，不能留。”
太子妃叹息一声：“姑姑，这回我真的没想过……”
郑姑姑抚摸着太子妃绸缎一般的秀发，又叫回了太子妃没出阁时的称呼：“姑娘头发这么软，心地再良善不过。”
郑姑姑想起太子妃小时候的趣事：“你三岁的时候，雪团子一样的小人儿，去庄子上见到了小羊，回来死活不肯吃肉了。”
“不但不吃羊肉，鸡、鸭、猪……一概不碰，见到桌上有肉菜就哭。”
“后来折腾了好一阵，小脸儿都饿瘦了，总算又肯吃肉了。”
太子妃早慧，郑姑姑说的这些事，她都还记得。
太子妃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儿时的日子可真是无忧无虑啊。她是母亲唯一的女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家中的庶妹们日子和她完全不能比。
太子妃对前头的刘氏和秦氏动手，是因为她不能冒险，让她们在自己之前生下儿子！
民间略微像样点的人家，正妻进门之前，都不会让庶子出生。
可天家为了开枝散叶，竟不讲究这个！
后头的苏氏和吴氏，她原本不想再动手的。
是苏氏自己太不规矩、胆大包天……
太子妃枕在郑姑姑腿上，闭目养神。
片刻后，轻声说道：“嫁进东宫这么久还没圆房，吴选侍怕是坐不住了。”
郑姑姑：“可不是么，昨日在书院到苏氏小院的那条路上等了半天，专等着太子经过的时候跳舞。”
“太子分明看见她了，就像没看见一样。”
太子妃又沉默了一会儿，阖着眼睛说道：“明天吴氏来请安，让葡萄和石榴上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