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银看着原西县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有一种陌生感。
他见惯了大城市的繁华,对于原西县的贫穷落后,倒是有些无感,好像他生来不属于这里。
他想着去找润叶,田福军,或者少平读书的学校寄宿一晚,最后他都放弃了。
看着自己落魄的模样,最后决定,还是不去麻烦人家了。
他选择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了一晚,半夜被可恶的蚊子咬醒了好几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起身后,在湖里洗了把脸,就往车站走去。
他想着买点礼物回家,就转身去原西县城逛了逛,买了一些大白兔奶糖,准备给猫蛋和狗蛋。
买了一块头巾和两块手帕后,才到汽车站,坐上了去石圪节的公共汽车。
当他跨进罐子村的村口时,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看着熟悉的一切,他没有感到亲切,倒是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在外面浪荡了那么久,还是一事无成。他有些害怕碰见熟人,万一被人问起他的境况时,他应该怎么回答呢?
其实别人根本不需要问,看见他这样的穿着,就知道他王满银还是那个二流子,啥也不是,无非就是到处瞎逛的逛鬼而已。
他庆幸一路上没有碰见熟人,迈进自家的破院门后,家门紧闭,一把生锈的铁将军,把窑门锁的死死的。
他有些累,在自家门口瘫坐了一会儿。从石圪节顶着大太阳走路过来,令他饥渴难耐。
他多么希望兰花此时可以带着猫蛋狗蛋回家来呀,但是并没有。
他吃力的起身,往少安家走去。
他心里明白,兰花和孩子们,没有少安的帮助,肯定是生活不下去的,兰花不在家,肯定是回娘家了。
此时的兰花正和母亲准备着午餐。箍新窑的一大帮子人,正等着吃饭呢。
“兰花,俺回来了。”王满银跨进窑洞时,轻轻喊了一声。
兰花一愣,随即惊的捂住嘴巴,眼里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母亲看见王满银,也是一惊,她马上反应过来,招呼道,“满银,回来就好。”
母亲放下手里的活,马上给满银倒了一杯水。
王满银拿起搪瓷杯,咕噜咕噜的喝了个精光。
他瞥见了炕桌上的白面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实在太饿了,从石圪节出发到现在,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母亲对这个女婿虽然也有怨气,但是当王满银真真切切的站在她面前时,她心里的怨气却烟消云散了。
“饿了吧?快吃。”母亲拿起两个白面馍,塞进了王满银的手里。
王满银接了白面馍,忍不住吃了几口,吃着吃着,他的眼睛就湿润了。
还是家里好呀!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家里的温暖了。
兰花看着王满银,抬手在他的胸口打了好几下,“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捶完后,终于忍不住靠在他的胸口哭了起来。
王满银一只手吃着白面馍,一只手搂着兰花的腰,“对不起,兰花,我对不起你。”
满银这是发自内心的忏悔。
猫蛋、狗蛋正从外面玩着回来,看见妈妈被人搂着,以为是有人在欺负妈妈呢,就跑过去喊道,“你放开我的妈妈,快放开。”
王满银低头一看,孩子怎么长这么高了。
他放开兰花,蹲下身子,一下搂住了二个孩子。
猫蛋狗蛋这时候才发现,这个养着长发,满脸憔悴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爸爸。
王满银起身,从斜挎包里拿出了大白兔奶糖,塞进猫蛋狗蛋的手里。
猫蛋狗蛋开心的笑起来,他俩蹦蹦跳跳的又往窑洞外面玩去了。
王满银把一块手帕给了老祖母,一块给了母亲,还有一块头巾,是给父亲的。
只是兰花,他实在没钱给她买什么了。
“兰花,我……我没能给你买点什么。”王满银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声说道。
兰花抹了一下眼角激动的泪花,“不用,你人回来就好。”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再一次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母亲偷偷的擦拭了一下眼里的泪花,就转身继续忙着烧午饭去了。
……
“王满银,你咋还知道回来,我锤死你。”少安看见王满银,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拳头就要开干。
王满银耷拉着脸,不敢说话,也不跑。
玉厚老汉连忙阻止,“少安,住手。”
母亲也小跑着出来,“少安,他能回来就好,别冲动。”
少安放下拳头,瞪着眼睛吼道,“满银,你这次回来,还要走不?要是还要走,那就别进这个家,赶紧滚。”
兰花护着满银,抢先开口,“少安,满银这次回来不走了,肯定不走了。”
王满银有些底气不足道,“少安,俺不走了。”
少安抬手指着他的鼻子吼道,“这可是你说的,别说话跟放屁似的,小心俺锤死你。”
“少安,不会,真不会了。”王满银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些祈求的味道。
少安这才有些消气。
母亲搬出一桌好吃食,招呼道,“大家快坐下来吃饭吧。”
金俊文、孙多健等人刚才看着少安发火,一个也不敢上前劝说。
他们了解少安的脾气,一旦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呢。
玉厚老汉看了一眼王满银,想开口,却又没有开口。
他顾自坐到了炕上,其他人才陆续坐了下来。
位置实在不够,王满银只能旁边尴尬的站着。
母亲看见后,拍了一下少安道,“你挪一下,再挤一个位置出来。”
少安有些不情愿的动了动。
母亲拉着满银道,“你别站着,坐下吃。”
王满银这才有些拘谨的坐了下去。
少安看了一眼满银,有些嫌弃道,“下午去剪个头发,你这熊样像个什么样子。”
满银点点头,满口答应。
母亲搬来一碗酸菜汤,放好后对着王满银说道,“你明天开始就去箍新窑处帮忙吧,给俊文打个下手也好。”
母亲这是给王满银赏饭吃呢,她了解这个女婿,好吃懒做不说,还死要面子。
他要是去帮忙了,那么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来家里吃饭了。
现在家里不缺吃食,虽然这个女婿实在不争气,可还是不忍心他回家来,连个肚子都吃不饱。
王满银嘴巴里塞满白面馍,朗声道,“妈,我都听你的。”
母亲一听,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