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亭拍拍口袋,眯着眼睛笑道,“有好东西给你爸带去呢。”
少平抬眸看了看,心里早想到了,肯定是桩基地批文,也就不再撵他。
二爸永远是这副德行,有一点功劳,必须要到他家蹭一口饭吃,即使没有功劳,也喜欢三天两头往他家跑,无非就是给他饥饿的肚子里填一点东西进去。
两个人就这样相跟着跨进了院子。
少平进入窑洞后,先把蛋糕给了老祖母。
老祖母虽然眼睛不太好,可鼻子却灵着呢!
“少平,你买了香蛋糕啦。”老祖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老祖母对于少平有一种特别的喜欢,对他也是寄托了最大的希望。
当听说少平考进原西县高中时,她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去上学的人。
别看老祖母没上过学,可对于读书成才、读书改变人生,有着很强的执念。
“奶奶,你好厉害,一下就说对了呢。”少平夸赞着,把整袋蛋糕交到了她的手上。
年纪大了的人,会和小孩子一样,喜欢被表扬和夸赞。
老祖母满脸笑容,额头的皱纹拉的更长了。
她拿出一个蛋糕,放到嘴巴里,用仅剩的几颗牙齿,“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吃蛋糕的老祖母显得很满足。
她眯着眼睛,点头感叹,“好吃,好吃着呢!”
孙玉亭看着蛋糕,喉结动了一下,他趁少平不注意,伸手就拿了一个,一下放进了嘴里。
少平反应过来,责怪道,“二爸,你干啥呢!”
孙玉亭呵呵笑,“肚子饿了,实在忍不住。”
老祖母听见后,伸手又拿了一个蛋糕递过去,“玉亭,拿去吃。”
玉亭正想去接,看见少平瞪眼看着他,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缩手道,“妈,你留着自己吃。”
老祖母还是坚持想给儿子,不过玉亭碍于少平,最后也没有接。
老祖母把蛋糕放到少平手上,“你也吃一个。”
少平微笑着把蛋糕接过来,然后又偷偷放了回去。
老祖母对于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都喜欢着呢,她的这份爱,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
她一辈子省吃俭用,把几个孩子养大,实在也是不容易。
很多时候,她都是自己饿肚子,把可以吃饱的东西,全部留给了孩子们。
现在,只要这些孩子围在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
少安此时还在生产队里劳动,兰香也还没有放学。
少平毕竟还是高中生,偷个懒,不去劳动,也还说的过去。
母亲在家里喂猪、烧饭、照顾老祖母,也已经没的空闲,忙里忙外的。
一大家子人,都各司其职,虽然贫穷却团结、进取,也非常的温馨。
玉厚老汉从自留地回来,脸上挂着微笑。
今年的雨水非常充足,庄稼不像往年,因为缺水而需要从东拉河挑水上去浇灌,那是非常费体力的劳动。
不过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少安一个人在挑水,他坚决不同意让父亲挑水。
一道道黄土上坡路,又窄又小,就算是一个人光走,都是非常不容易的,更何况还要挑着水呢!
父亲年纪大了,再不能受这样的苦累活了,身体吃不消的。
父亲年轻的时候,可没少吃苦,天天拼全力的劳动,身体早落下了许多毛病。
他时不时的会腿疼、胳膊疼,这都是艰苦岁月留下的痕迹。
少安挑上水后,玉厚老汉就帮着浇灌庄稼,好让少安喘一口气。
话说父子连心,其利断金,可这个家庭,一天天的苦熬着,为什么就没有好转呢?
在这个时代的大背景下,勤劳不一定可以致富啊!
玉厚老汉开心或者难过,都爱抽一口旱烟,这算是他生活里的一点慰藉。
他背着手,一跨进窑洞就被玉亭拦了下来。
玉亭伸手就去掏玉厚老汉的烟布袋,“哥,怎么才来,这烟瘾上来,怪难受的。”
孙玉厚看着弟弟,眼里满是柔情,这个从小被他带大的弟弟,和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区别呢?
玉亭掏了一把烟叶,塞进自己的旱烟杆的铜头子里,用火柴点燃后,“吧嗒吧嗒”美美的抽了好几口。
他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活泛了起来,那眼神里透露出的满足感,简直无法言说。
他过了这几口烟瘾后,又习惯性的伸手去掏他哥哥的烟布袋。
直到把自己的烟布袋完全装满,才心满意足的在炕上盘腿坐了下来。
他非常惬意的抽了好几分钟旱烟,脸上挂着淡笑,一言不发。
少平不爱抽烟,看着父亲和二爸吞云吐雾的,忍不住用手把烟扇了扇,“二爸,你带来的宝贝可以拿出来了吧?”
玉亭吐出一口浓烟后才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白色的桩基地批文,递给了他哥。
孙玉厚紧锁的眉头一下开了,“桩基地批文?”
他展开批文,认真的看了好久。他看着红色的圆圈圈印章,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哥,你又不认识字,看个啥呢?”玉亭忍不住笑呵呵的调侃。
玉厚把批文交给少平,然后在炕上半躺了下去,他美美的抽了一口旱烟。
少平正看着时,少安从地里回来了,他头上裹着一块白羊肚手巾,满脸的汗水。
进窑洞后,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咕噜咕噜”喝了一杯水。
少平很激动的说道,“哥,你看看这个。”他把批文递到少安面前。
少安接过这张白色的信纸时,双手都有些颤抖,对他来说,这个批文太重要了。
重要到可以影响他未来的一生呢!
他的心里一直记挂着润叶,如果想要和润叶在一起,首先就应该要有几孔新窑洞。
想要让润叶嫁进来,没新窑洞是绝对成不了的。
即使有新窑洞,他田福堂也不一定会同意呢。
田福堂的眼格高着呢,一心想让润叶嫁到原西甚至是黄原去。在这一点上,整个双水村的人都知道。
热心的村民曾经向田福堂介绍过村里家境比较好的小伙子,却被田福堂一口回绝了,“润叶这娃娃,想嫁到城里去呢,哪有已经走出这穷圪崂再回来的?”
田福堂此话一出,附近村庄再没有小伙子敢惦记润叶了。
少安从头至尾把批文认真看了好几遍,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润叶,你等着我,等我把新窑洞箍好,就来提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