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省上谷城。
硕亲王府邸。
硕亲王靠着椅背,一身慵懒,吃着婢女送入口中的青色玉提。
嘴角带着琢磨不透的笑意,“飞沉军沦陷了?”
下方半跪着黑衣装束的男子,正是他的得力手下,休茗。
休茗回答得干脆利落,“是。”
“呵呵呵,不错。”
硕亲王喝了一口小酒,浅笑着。
“庄郡守该来搬救兵了。”
休茗没说话。
他知道这个时候,主人不需要他的附和。
过了一会儿。
硕亲王询问,“常督公还没有下落吗?”
休茗拱手道,“属下正在寻找。”
“他知道得太多了,如不能再为我所用,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
......
龚苒苒一行人因着行李加重。
村民们赶路的速度大不如前,已经走了两个时辰,村民们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饶是用布带绑了腿,这小腿像是灌铅一般,挪得越来越慢。
稍微大些的小孩也不得不下车徒步行走,小脸晒得通红,汗珠直冒,就像煮熟的虾子一样。
周村长知道大家快要到达极限了,只好喊停,休息两刻钟。
村民们这才一把将行李放在地上,卸力之后,只觉得浑身轻盈,闷热的空气都清爽许多。
尾队的郑世明靠在自家的三轮车旁。
“打核桃的时候,我就说够了,够了,非要打这么多下来,这下好了,负重多了二百斤,我还得挑着行李走,可把我累得够呛。”
郑世明的亲娘有些心疼地看向儿子,“再坚持坚持,等到了上谷城,咱们就把核桃卖了,家里也算有一份进项。”
郑老爹可没那么好说话,“这四个麻袋,可是白花花的银钱呢,你要是敢给我弄丢了,看我不揍你。”
郑世明气得两个鼻孔直冒粗气,他爹简直无法沟通。
龚苒苒趁机给自家每个人重新灌了烧开过的凉水,回到骡车旁。
问龚修然,“爹,按照咱们的路程,还有多久才能到达上谷城啊?”
龚修然也是看过舆图的人,心里估摸着距离,“大概需要两日。”
“哦。”
这时,他们队伍后方陆陆续续出现了其他难民。
约莫有三十几个。
他们衣衫褴褛,头发凌乱不堪,隐约还能看到虱子在脑袋上爬,浑身又脏又臭。
有的只背着个背篓,拖家带口地埋头向前走。
有的一家四口,一人只背了个干瘪的包袱,一看就是缺粮的人。
显得同行挑着担走的其他难民,更富有了。
有的手中空空如也,手中牵着个孩子,骨瘦如柴,脸色灰败。
一点也没有小娃该有的朝气。
村中有的妇人见此,眼神怜悯,这世道,不分男女老少,都得遭罪。
他们见到龚苒苒一行人,以及装得鼓鼓囊囊的三轮车,牛车,骡车等。
他们没有继续再向前走,自发地选了个不远的地方歇息。
眼神时不时看过来,一脸艳羡。
看穿着,同样是乡下人,他们咋有那么多吃的?
村里人途中遇到过好几拨朝南走的难民,知道自己的村队伍人数庞大,一般的小团体不会轻易来招惹他们,也没有了一开始草木皆兵的惶恐。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同行向北走的。
就是,看起来很惨。
歇息间,那群队伍里面有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凑了上来。
小男孩瘦弱不堪,四肢极细,龚苒苒远远看着,生怕他不小心摔一跤,小胳膊小腿给摔折了。
小男孩很有目的性地选了个长得慈眉善目的孙婆子一家。
“好心人,善良的婆婆,婶婶,姐姐,求求你们,给我一口吃的吧!”
小男孩声音如蚊子,祈求的话听起来尤其无力,人像是要随时倒下一般。
孙婆子刚好在龚苒苒一家隔壁,也是有牛车的一户人家。
小男孩没求龚苒苒他们,大概是看他们男丁多,看起来不太好说话。
被男孩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孙婆子心软了。
孙婆子这一生平平淡淡,当丫头的时候,爹娘也没亏待过她。
嫁过来后,老头子宠她,婆母也是个好相与的,生的两个儿子和闺女也孝顺。
这心里一直很柔软。
孙婆子手往怀里掏,她想从怀里拿出一个饼子,给小男孩吃。
结果她刚有动作,就被她那老头子抓住手,摇了摇头。
孙婆子这才想起,周村长之前在遇到第一波难民之后,提醒他们千万别发善心。
他们救得了一个,救得了两个三个四个,那一群人呢?
一旦他们松了口,到时候成群的难民都伸手来要,甚至来抢,他们又该如何?
还不如一开始,狠下心来,当没看见。
孙婆子想到这茬,便不再有动作,闭眼就当没看到。
小男孩本来充满希冀的的眸光黯淡了下来。
伸出的双手缩了回去。
四下看了看,旁边有骡车有牛车的龚苒苒一家。
小男孩慢慢挪过去,扫过龚苒苒和龚修然龚子墨。
最后锁定住罗幻梅。
“婶婶,求求你给口吃的吧!就一口。”
罗幻梅看了于心不忍,但还是狠心把头偏向一边。
她怕她开了这个头,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龚苒苒压着嗓子对小男孩说,“此处靠近山林,物产丰富,要是实在没有吃的,你们可以结伴上山找吃的,总能找到的。”
比如随处可见的野菜什么的,也是能果腹的。
靠别人一时的怜悯救助,还不如自己坚强起来,自食其力。
小男孩见又一次被拒绝,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
突然,那群人中的妇人冲了过来,扶住小男孩,凶狠地对龚苒苒他们骂道。
“冷血无情,狠心肠的玩意儿,你们那么多吃的,给一口吃的怎么了?抠搜给谁看呢。”
本来心中纠结万分,遭受良心碾压的龚苒苒瞬间不纠结了。
怜悯这种人家干啥,就算给了他们吃的,他们估计也会觉得理所当然,然后赖着不走。
这叫什么,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龚苒苒双手叉腰,怼回去。
“首先,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其次,谁家的粮食不是自己一点一点地攒下来的?
哦,你们有手有脚,四肢健全,凭什么不能自己去山里找吃的?我们没有义务帮你们。”
龚苒苒不怼还好,一怼这个妇人直接带着孩子倒地打滚,声泪俱下。
“哎呀,欺负人哟!娃儿造孽要点吃的,不给就算了,还恶言恶语,骂人哟!我们母子俩干脆不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