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没有发生偏差,曹操棒杀了,此时尚为小黄门的蹇硕的叔父。
而这一结果,在整个洛阳城,掀起了轩然大波。其中,自然包括了,太学生这个群体。
屋外,正下着雨,雷鸣声阵阵。屋内,众太学生,议论声纷纷。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形魁梧:“诸君,当为曹县尉张目!”
这人是故扬州刺史,现为使匈奴中郎将的,臧旻之子,臧洪。
在去年底(公元174年),臧旻因平定徐生祖孙三代,在扬州一带的农民起义,迁使匈奴中郎将。其子臧洪,也因此得以拜为童子郎,入太学。
可以说,沾他父亲的光,这个臧洪入太学读书,乃是走一个过程。之后,他的前途,是板上钉钉的事。
因而,有不少的太学生,依附在他的身旁,以求打点好与他的关系。
“那蹇虞乃是阉宦蹇硕的叔父,不遵法纪,死有余辜。”
“对,死有余辜。”
……
众太学生纷纷附和。
这便是当时的政治环境,宦官一方把持着朝政,士人一方把持着舆论。你骂你的人,我弄我的权。
只要不涉及到宦官的切身利益,他们也不会费尽心思,去堵悠悠众口。
之后,太学生们的声讨对象,从蹇虞这个违纪个体,又上升到了整个宦官群体。
毕竟,在他们眼中,就是因为这些宦官把持朝政,选拔官员完全依靠裙带关系,断绝了正常的仕官途径,这才让他们为官的前途,变得如此坎坷。
曹操此举,无疑是给了他们,一个宣泄的借口。
前番,汉灵帝同意蔡邕上书,正定儒家五经的诏令。在他们眼中,整顿吏治的行为,是这天子圣明的表现。
因而,这一系列的事件,振奋了众太学生。他们认为,成年的天子终于意识到了,政治的混浊,想要拨乱反正。很快,他们将迎来春天。
坐在刘备身旁的杜陇,感慨道:“李校尉(李膺,李膺曾任司隶校尉)、陈太尉(陈藩)那时,我尚未入太学,不能一睹当时的盛景。如今,我能亲历,不枉来此走一遭。”
杜陇所说的盛景,自然是桓帝时,浩浩荡荡的“清议之风”。
本初元年(公元146年),时年九岁的汉质帝刘缵,因“亲切”地称呼,当时的外戚梁冀为“跋扈将军”后,被其毒杀。
是的,董太师不是第一个毒杀皇帝的。在东汉,皇帝是一个高危职业。
年仅十四岁的汉桓帝刘志,在恐惧中继位。之后,忍耐了十三年的刘志,在厕所召集了五个宦官,发动了政变,夺回了政权。
后来,这五个宦官因功被封为侯。自此,宦官的权势,与日俱增。朝中的公卿,纷纷倒向宦官一派。
而士大夫中,有不要脸面的一派,自然也有正直的一派,不愿与其同流合污。这一派,被称为“清流”。
“清流”派为首的,便是李膺和陈藩。
后来,或许是宦官的气焰,太过于嚣张。在汉桓帝的支持下,“清流”一派的士大夫,利用手中的职权,大肆打击宦官及其爪牙。
正在那时有一个人,名叫“范榜”的游学之士,来到洛阳。他喜好品评公卿士大夫,议论时政,激扬名声。
特别的,他还喜欢给人取外号。许劭、许靖两兄弟的“月旦评”,可能是从这里启发灵感的。
像什么“天下规矩,房伯武(房植)”、“因师获印,周仲进(周福)”。
像什么三君:“天下忠诚,窦游平(窦武)”、“天下义府,陈仲平(陈藩)”、“天下德弘,刘忠承(刘淑)”。
之后,还有什么“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等等的。
弄得满朝公卿,不得不放下身段,与他们交往了起来。
太学生们也受到这股风气的影响,正式加入了“战场”。
参与了“曹孟德棒杀蹇虞”的刘备,知道一点点的内情,并没有加入这场太学生的狂欢。
而是坐在一旁,静静地打量着,“新来”的太学生。
他们个个面白无须,神色阴柔。要知道汉人有蓄须的习惯,以胡须茂盛为美(美髯公)。加之,在如此敏感的节点。他稍稍动脑,便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都是宫中的宦官。
刘备忍不住提点杜陇:“子明,安心温习经书,别理会这些事。”
杜陇的眉头一皱,沉声道:“陶使君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你受他举荐来此,如此行径,岂不是堕了他的名声?
“你又师从卢公,莫不是连他的清名也要一起污了?”
刘备也不计较,他言语中的冒犯,压低声音:“子明莫忘了李校尉、陈太尉的故事。”
杜陇一怔,他当然知道他们的下场。
李膺等“党人”,违背汉桓帝大赦天下的诏令,处死违法的宦官爪牙,被汉桓帝下了牢狱。其余“党人”,闻风而遁。
陈藩等“党人”,上书力谏。桓帝无动于衷,陈藩等“党人”,还因此丢了官。
之后,外戚窦武,以及尚书霍谞上书求情,才使得桓帝稍稍冷静。
然后,宦官们怕这些“党人”,招供出其他的宦官子弟,也向桓帝求情。
最后,桓帝才赦免这些“党人”,但却终生不许他们为官,是为第一次“党锢之祸”。
之后,桓帝驾崩,宦官矫诏,当时班师回朝的,“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
宦官王甫率领羽林军、张奂率领的野战军,与窦武率领的北军五校,对峙于朱雀门。最终,窦武兵败被杀,陈藩也当日被诛。
之后,“党人”节节败退,之前被赦免的“党人”,全部重新下狱处死。几个侥幸逃脱的“党人”,则是往塞外逃去,投靠了鲜卑人。
是为第二次党锢之祸。
杜陇正欲再言,却见刘备的眼睛,频频向一个地方示意。
杜陇转头,顺着他目光所视的方向。只见一个个“陌生”的太学生,正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臧洪等人。
他们个个面白无须,神色阴柔,不似寻常男子,反倒是如同女子一般。
杜陇联想到,前番,刘备邀他“同床而眠,抵足而谈”,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
“玄德,你不会喜欢……”
刘备捂脸,低声道:“这些是宫里来的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