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停在了议事厅外的露台上。
从未有帝王以外的人踏入这个区域。
但是伊宙和江衍时显然都不会在乎这种事。
江衍时的态度是法无禁止即可为,只要帝国律法没有明令禁止,那就没什么不能做的。
伊宙更不必多说。
她没有直接冲破玻璃,冲进大厅里,已经是很有礼貌了。
议事厅里除了女皇,还有十几位帝国大臣。
他们用尽了毕生演技才不至于表情过于崩坏。
巨大的水母溃散成流光,回到了伊宙体内。
北区哨兵和传说中神秘强大的女向导走进了议事厅中,走近了帝国女皇。
女皇看起来不到四十岁,沉稳威严,眉宇之间带着战士的狠厉,也有着领导者不可缺少的内敛。
伊宙对这位女皇的感观印象还不错。
只可惜……
与外表相比,这位女皇的识海与灵魂,可不是多漂亮。
伊宙在打量女皇时,女皇也在观察着这位神秘而强大的伊宙向导。
身形修长高挑,与江衍时相比丝毫不显娇弱。
乌黑的长发没有任何修饰,垂至腰间。
白色长裙看起来简约无奇,可仔细看过去,却是不知多少层轻薄布纱,重重叠叠如迷雾一般,繁复诡秘。
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帝国没有这样的技术。即使是身份尊贵的女皇,能穿的也只是一套暗红色的长袍。
女皇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伊宙的脸上。
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不是帝都贵族小姐一般的娇媚可爱或优雅明艳,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孤傲清冷。
她眉宇之下墨色的深邃眼眸如冰,无法看破她的所思所想。
如果刻意忽略那双眼,这是一个皎月似的出尘美人。
但是一旦与那双眼对视,只会觉得自己要被那双眼拉进极寒深渊。
那是只能用无尽的阅历与试炼才能堆砌而成的气场。
女皇在上位继任之前,作为战士驰骋十余年。此后她统领整个帝国直至今日。
但在伊宙面前,女皇居然生出了没来由的敬畏之情。
伊宙看上去明明那样年轻。
心中翻涌着探究与戒备的情绪,女皇的表面依旧保持着威严。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江衍时面无表情地行了个军礼,之后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他并不是这场会面的主要角色。
伊宙在女皇与众大臣的注视中,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不喜欢有人俯瞰我。”
流光重新汇聚,一只新的水母出现在了伊宙的身下,将她托至半空中。
她与皇位之上的女皇到了同一高度。
坐在水母上的伊宙,看上去甚至比女皇陛下更具威压。
大臣们被自己大不敬的想法惊到了,纷纷低下了头,不敢看女皇的表情。
女皇敛了神色:“伊宙向导,你的行为不合帝国礼仪。”
伊宙轻笑:
“你们的礼仪,可约束不了我。”
她端坐在水母之上,友好地对女皇微笑着:
“真要算起来辈分,你应该唤我一声祖宗。”
女皇握着权杖的手紧了紧。
底下的大臣们一言不发。
他们也想说话,但是伊宙没给他们机会。伊宙的精神力带着极强的威压,已经覆盖了整个议事厅。
大臣们只觉得自己被冰冻住了,寒冷彻骨,不敢动弹。
只有江衍时没被影响。
有一只冰蓝色的小水母正窝在他的肩膀上,抵消着他四周的精神力。
他充斥着恨意的识海,因为小水母而生出了几分柔软。
女皇开口打破了僵局。
“是我思虑不周了。听北区报告所说,您是被江少校从湖底救上来的。并且您自称是世界上第一个向导。我对此很感兴趣,希望听到更详细的介绍。”
伊宙嘴角微勾:
“首先更正一下,我不是被救上来的。是因为江衍时的存在,我才决定从湖底上来透透气,在这个世界逗留一段时间。其次,关于世界上第一个向导这件事——”
她漆黑的眼中一片幽深。
“你有什么得知的权利?”
“这对帝国很重要,我有必须知道的理由。您可以随意提条件,帝国会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女皇的声音平静,听起来确实像是愿意为了帝国付出一切的样子。
但伊宙很清楚,女皇对向导力量的求知欲出于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伊宙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
“年轻的女皇,在我面前不要试图隐瞒掩饰,更不要随意许诺。我想要得到的,我自己会想办法得到。我得不到的,你的帝国更给不了。”
“伊宙向导还真是自信啊。”
“因为我有自信的实力与底气。”
伊宙有些无奈的挥了挥手:“好了,别再打哑谜了。如果是在担心我带来什么威胁,大可不必。钱权对我来说一概无用。而且如果我真的要做什么,你们挡不住。”
她侧过头看着傍晚的帝都。巡逻哨兵的交接声混杂着城中居民的喧嚣,地上灯火渐起,夜空星辉灿烂。
“你的帝国治理得还不错,我不会破坏。”
伊宙声音淡然:“但我也不会满足你可能存在的请求,为你的帝国奉献什么。”
“伊宙向导,就算您有多么强大的实力,也该想想更多人。为自己在意的人织就更美好的世界,这样不好吗?”
女皇将隐隐的怒火掩藏在劝诱的声音中:“帝国很希望有您这样的强大力量。一个优秀的向导能为战场带来莫大的帮助。”
“哈。”
伊宙突然轻快地笑出声来。
“原来女皇,你很清楚向导的价值啊?”
议事厅中冷若寒潭。
“那为什么,你的帝都城墙守卫队中没有一个向导。又为什么,北区只有白文羽一个S级向导?”
严重失衡的向哨比例,绝不止与位面意识有关。
女皇声韵不急不缓:“向导是很脆弱的群体,帝国是出于对向导的保护。”
“这是对向导的禁锢。”
伊宙冷声打断了女皇的声音。
“真矛盾,你畏惧向导的力量,又渴望着让向导的力量为己所用。不过现在看来,你失败了。”
“伊宙向导,”女皇的声音中带着威胁:“慎言。”
“女皇,听说你是全帝国最强的哨兵,了不起啊。”
水母渐渐逼近了女皇的王座。
女皇握紧了手中的权杖,浑身戒备着。
十几只水母倏忽间出现在了议事厅中。
它们精准地落在了每位大臣的头顶。
几秒之间,所有大臣都失去意识,倒在了洁白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只有江衍时还站在原地,用冰冷漠然的眼神盯着王座上的女人。
伊宙的水母停在了距离王座一米远的地方。
她向前探身,声音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寒意:
“你原本只是A级哨兵。你是怎么变成帝国最强的哨兵的?我很好奇。”
“你在胡说什么?!”
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女皇的面容扭曲,看着伊宙的眼神也极为阴戾。
“我在你的识海中,感受到了一股力量。”
伊宙缓缓靠近表情狰狞的女皇。
她的右手放到了女皇的头顶上。
那股寒凉的气息裹挟着极为强大的威压,女皇抬手想要抵抗,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已经被伊宙完全压制,丝毫无法反抗。
伊宙的力量究竟到了何等骇人的程度?!
女皇睚眦欲裂,伊宙的精神力毫无阻碍地进入了自己的识海,而她毫无招架之力。
“别紧张,我没想对你出手。”
被伊宙冰冷的手掌压迫着,向来高傲的女皇迫不得已低垂着头。
但她顾不上惊怒。
那股力量,已经逼近了自己识海中最隐秘安全的地方。
不可以……那里不可以被伤害!
她会失去一切的!
在女皇绝望崩溃之前,伊宙停下了动作。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的识海中,有一股不属于你的精神力?”
“而这股熟悉的力量,我在江衍时的识海中同样遇到过呢?”
女皇的脸色陡然煞白。
伊宙好心地替惊魂未定的女皇扶正她的皇冠。
“皇冠要戴稳一些啊,帝国尊贵强大的女皇。”
面前的女人分明在笑着,女皇却遍体生寒。
江衍时伫立在王座之下,他盯着女皇的眼神中淬着烈火。
伊宙坐回了水母上,收回了精神力的压制,水母也退了回去。
昏迷的大臣们逐渐转醒。
发生了什么?
他们怎么突然失去意识了?
在他们的视域中,伊宙向导依旧是高深淡然的模样。
而他们的女皇看上去却不太好。她攥着权杖的手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表情也透着阴狠。
“你是个好女皇。”伊宙对女皇说。
“但是,功绩不能抹杀罪孽。有些事情是不会如你所想,能随着时间被掩埋的。”
在他说话的同时,另一只水母托起了江衍时。
伊宙轻轻向女皇挥手。
“我准备带江衍时离开了。”
“离开之前,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先交代一下比较好。”
“首先,对北区上校俞展的威胁,解除掉。别这么惊讶地看着我,我的精神力感知范围比你想象中大得多,北区自然也在范围之内。”
“其次,我很乐意帮助现存的其他向导们,找回原本就属于向导的力量。不需要感谢,也别尝试着阻拦。你拦不住我的。”
“最后……”
两只水母在半空中融合。伊宙在女皇和其他大臣复杂的眼神中,捏了捏江衍时的脸。
“想让江衍时成为我的软肋?打消这种愚蠢的想法吧。他有足够的实力逃脱你们的束缚,他永远都不会成为我的桎梏。”
“不过,如果真的有人敢对他出手,那最幸运的下场就是被他一击必杀。”
伊宙嘴角扬起了冰冷的弧度。
“因为如果那人落到了我的手里,只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帝国最强大的女皇啊,除了管理好这个帝国,别再做其他多余的事。”
水母在夜幕中升空,缓慢地向远处浮游而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女皇颓然倒在了王座上,仿佛被抽干了全部力气。
“陛下,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大臣们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居然毫无察觉地失去了意识,让女皇独自面对那么深不可测的伊宙向导。
大臣们羞愧又后怕。
“没事,都下去吧。”
女皇疲惫地看着大臣们低着头走出了大厅。
无边的夜色笼罩中,女皇觉得自己要被宿命与报应压垮了。
“阿韶,一定是你在怨我吧……”
“我对不起你。”
“但我绝不后悔。”
女皇死死攥住了手中象征着权利与力量的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