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弥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是戒备状态。
妈的,又中招了……
俞弥最后的记忆是那道从湖底劈上半空的水柱。
江衍时在湖底出事了!
没来得及去救援,大片水母倏忽间围了上来,将岸上所有人带入昏迷幻境。
而现在,自己面前是乖顺下来的水母群。
俞弥举起了枪,紧张地看着面前的诡异景象。
湖水如镜面一般平静,湖中心的上空有一只巨大的透明水母。
那水母正向这边移动。
水母上坐着一个黑发女子。她穿着样式简约而奇异的白衣,长发垂至腰际,铺散在水母上。
她侧腿坐着,低垂着头,神色莫辨。
她怀里那是……!
江衍时!
俞弥的枪口瞬间对准了神秘的女人。
“别紧张。”
水母几息之间已经游到了岸边。
是她在说话?
可那声音更像是从身边传来。
“是水母,她的精神体能替她言语。”
白文羽支起精神屏障,在俞弥身后低声解释。
她的系统自从这神秘的“任务者”出现,就变成了紧张严肃的状态。
却不是畏惧,而是……尊敬?
这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白文羽想了想,再次开口:“她没有恶意,我能感受到。而且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俞弥咬牙:“我当然知道!但是江衍时在他手里!”
这女人想干嘛?!
在众人警惕的注视中,伊宙将原本躺在自己腿上的、仍在昏睡的江衍时横抱了起来,起身走向了岸边。
“烦请带路,我把他送回去。”
伊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队里的哨兵包括俞弥在内,都下意识地点了头。
向导们则是更敏锐地意识到了——
面前的神秘女人,有着多么深不可测的精神力量。
白文羽心中有些酸涩。
她在攻略组工作很长时间了,能力出众、地位也很高。
头一次遇到另一个能力远高于自己的任务者,哪怕这个女人可能处于创世界的管理层,白文羽心中也有些模糊的不爽。
刚出现,这女人就已经能把江衍时抱在怀里 。
虽说是武力制服的吧……
“系统,她带着什么系统?我要不要把现有资料与她同步一下?”
白文羽收拾好了自己复杂的情绪后,戳了戳装睡的攻略系统:
“她不是来攻略江衍时的吗?有关江衍时的童年创伤、对向导的看法,这些要不要告诉她?”
有人来分自己的工作成果,白文羽当然有不爽。
但是,自己确实搞不定江衍时了。而且听系统说,是这个新的任务者帮自己申请来了稳赚不亏的新任务。
白文羽明白什么是知恩图报。
攻略系统默默探头:“……她带的系统啊,很难评。”
从没听说过把天道拐来当系统的。
攻略系统对怎么解释这件事思索了半天。
就在刚才,岸上所有人被水母影响陷入昏睡的时候,它被主神召唤了。
主神要求它,有关于自己的事情,不可以对白文羽说谎。
但是天道又嘱咐过自己,任务结束之前不要轻易透露主神身份。
统生艰难啊。
“那个人,不是任务者,你就当她是来修位面bug的吧。”
“她带着的系统,很难解释,你可以简单理解为白板系统。”
白文羽不理解。
“白板系统?之前没听说过啊,新开发的?具体什么功能?”
“主打一个陪伴。”
白文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理解,又不是单人副本,“陪伴”这种鸡肋的功能对攻略有什么用。
白文羽的攻略系统很是心累。
它能怎么办?还能说天道除了陪伴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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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是处的天道刚把自己塞进了一只浅蓝色的小水母中,绕着江衍时打转。
俞弥透过休养室的窗子,抓着被揪成了鸡窝的头发,焦急地看着屋中。
神秘女子坐在床上,怀中抱着江衍时。他们的周围环绕着大大小小几十只水母。
更多水母已经占领了整个北区中心基地。
俞弥小心地躲过了在浮空中优哉游哉的水母,蹭到了上校的身边。
“现在什么情况?”
上校看着自己不省心的儿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情况?我还想问你呢什么情况!你小子偷偷带江衍时出任务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又弄出这么大阵仗!”
上校指着休养室中的神秘女子,手都在颤抖:“连帝都那边都来问了,问北区是不是开荒开出了一个所有信息都未知的强大生命体。你告诉我,我怎么解释!”
俞弥委委屈屈地缩起了头。
明明是她自己跟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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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养室中,伊宙垂着头,指尖描摹着江衍时的眉宇。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江衍时平静下来的样子。
不枉她给哨兵整理了精神识海。
算时间,他该醒了。
果然没过多久,年轻的哨兵睫毛微颤,眼睛随即睁开。
刚从狂化状态恢复,他的大脑还在重启中。
回想起自己在湖底的记忆……
自己居然睡着了?
江衍时感应着识海中从未有过的宁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躺在什么上面?!
哨兵噌的一下从床上弹射而起,以最标准的战备形态落地,冰蓝色的双眼冷冷地注视着床上的黑发女子。
是那个来自湖底的强大女子。
她有着能把自己全面压制的力量。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江衍时冷声发问。
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际的长刀,却摸了个空。
对了,在湖底,他居然把自己的刀遗失在了那里!
江衍时心中焦急,表情却没有变化。
伊宙看着江衍时故作镇定的表情,轻叹着笑了出来。
不错的反应,但是在她面前实在是太稚嫩的伪装。
伊宙歪了歪头,示意江衍时看向侧边:“放心,我把你的刀带回来了。”
这刀对他很重要。
伊宙发现了这件事。
她很好奇,这把刀有着怎样的故事。
休养室外的众人见到江衍时醒来,准备推门而入。
毕竟屋子里还有一位不知敌友的陌生人。
他们要保证江衍时的安全。
“聒噪。”
黑发女人淡淡开口,右手抬起,门外的水母便在休养室的门口围成了墙。
无视了门外众人想尽办法都破不开水母屏障后,脸上焦急又愤怒的表情,伊宙向江衍时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我没有恶意。否则,你早就死在湖底了。”
江衍时咬紧了牙。
他拿捏不准面前女人的心理。
这是在挑衅,还是什么?
“我叫伊宙。我知道你的名字,江衍时。”
黑发女子明明放松地坐在床上,那种威圧感却清晰地令江衍时的头皮发麻。
她的实力太强大。江衍时不得不承认。
是……能力在自己之上的哨兵吗?
虽然对于其他哨兵的精神体入侵了自己的识海这件事,江衍时感到无比别扭。
此前也没听说过哨兵有这种能力。
但是女人强大的精神力,还有在水下极为强悍的近战能力。
这都是只有最强的哨兵才能达到的吧?
在江衍时的暗自忖度中,伊宙再次开口:
“看起来,我沉睡得太久,外面的世界已经换了模样。”
她的表情带着微微的怅然。
“在我生活的时代,我被称为向导。”
向导?!
江衍时的眼瞳瞬间缩小。
怎么可能?向导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能力?
他回忆着自己所遇到过的所有向导,温和、柔弱、是哨兵的辅助、也是绝对无法独立作战的辅助兵种。
眼前这个叫“伊宙”的女人,是在说谎吧?
江衍时恍惚间想起了那个在硝烟与烈火之中,死去的S级向导。
那是他此前见过的最强向导,精神力和作战水平都是一流。
而那样强大的向导,在狂化哨兵面前脆弱得像蝴蝶一般。
就那样坠落在了自己面前。
太弱小了……
向导这种兵种,就不该出现在战场上!
“回神。”
伊宙看着面前神情恍惚的江衍时,皱了皱眉。
有水母从伊宙指尖盈然起舞,转瞬间落到了江衍时的额头上。
水母冰凉的温度唤回了江衍时的神智。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来自额头的感觉。
冰凉、柔软、轻柔,像是来自那女人的一个轻吻。
“你刚脱离狂化状态,识海还动荡着,不要回忆太多会扰乱自己精神的事情。”
伊宙起身,走到了江衍时面前。
她的身上带着冰雪的寒凉气息,眼眸深邃如寒星。
这女人居然和自己差不多高……
在湖底的混乱中,他忽略了这件事。
回想起女人从背后环抱住自己,强势地扼住自己的脖颈的场景,江衍时脸上的表情又僵硬了几分。
“你的识海太混乱了,我让水母们稍微整理支撑了一下。”
伊宙的声音清冷沉静:“感谢你把我带出湖底。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修补识海。”
休养室外的上校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拳。
虽然这女人来历不明,但如果真的像她所说,她是实力足够强的向导,江衍时这孩子……是不是就还有救?
他知道江衍时为什么抗拒着向导的安抚。
万一呢,万一真的可以呢……!
休养室中,江衍时冷哼一声:
“不需要,让你的水母从我的识海滚出去。”
在自己完全没察觉的时候,被一个陌生人入侵识海,不管她是不是向导,都令江衍时难以接受。
听到他毫无迟疑的回答,伊宙心中暗笑。
“好。”
她干脆利落地答应了江衍时的要求。
“我会把你的精神识海恢复到见到我之前的状态。”
一旁的天道傻了眼。
不是,主神怎么就答应了啊?
在天道水母急得团团转的同时,伊宙的右手静静地放在了江衍时的头顶上。
她的触碰让江衍时瞬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没等他有所动作,伊宙已经收回了手。
“它们都走了。”
在伊宙淡然的声音响起同时,熟悉而令人痛苦的疼痛感再次回到了江衍时的脑袋中。
他咬牙看着面前的伊宙,却沉默不言。
江衍时有太多想问的。
是你把我从狂化状态带回来了吗?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为什么有这么强的精神力?
你在湖底沉睡了多久?
你……究竟是谁?
江衍时向来坚信强者为王,这也是他毕生准则。
自从九岁那年见证了人间炼狱一般的惨败,他就下定决心成为最强的战士。
他尊敬强者,努力变成强者,直到成为合格的S级哨兵。
在他心中,最强的自然是哨兵。
他不相信向导有那样强的能力,也不愿相信。
江衍时强忍着疼痛,狠狠地盯着伊宙。
而伊宙再未说话。
水母为她推开了休养室的门。
她在江衍时的目光中、在上校与俞弥试图阻拦的声音中,旁若无人地走向了北区的白塔。
水母在她的脚下搭成了通往塔尖的阶梯。
黑发女子穿着素白的长裙、身边萦绕着流光,就那样走到白塔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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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米高的白塔上,绝丽的黑发女人远眺着不知何方。
纯白的衣袂翻飞,黑发纠缠着淡蓝色的流光。
如同神明一般。
“她是谁?”
“她真漂亮啊……”
“是我的精神力出了问题吗?我怎么感觉她强得离谱?”
“我也感觉,好强的精神力压制啊……”
塔下的北区士兵窃窃私语着。
这就是……向导的能力吗?
江衍时走出了休养室,他看着塔下众人不自觉地流露出的尊重神色,神情复杂。
塔顶。
天道水母绕着伊宙团团转,语气不知所措:
“主神大人,我家主角倔,怎么您也……您怎么就真的不管他了啊!他那个破破烂烂的识海,好不容易被修补了一下,您怎么又给他变回去了啊?”
天道委屈得要哭出来了:“您再坚持坚持,万一他就同意接受安抚了呢!”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白塔下方强撑着的江衍时。
伊宙理了理自己被风吹散的长发,笑了:“如果就这么简单地接受安抚,他就不是他了。”
同样,如果真的像天道说的那样“坚持坚持”,伊宙就不是伊宙了。
她驯狼的时候,最擅长做的,就是适当地让过于桀骜的狼吃点苦头。
这是驯化的必经之路。
她很期待,江衍时能撑多久。
“小天道,你的世界还是很有趣的。”
伊宙眯着眼:“但是我准备让游戏稍微加加速了。”
比如,让江衍时和其他人知道,自己现在很不高兴。
北区基地的温度不声不响地持续降低着。
“怎么这么冷……”
俞弥嘀咕着,拍了拍江衍时:“你先去医疗舱!身体还没恢复,有什么事等养好身体再说,外面太冷了……”
不对。
这种熟悉的、透进灵魂中的寒冷。
江衍时猛然抬起头,看向白塔最高处。
“白塔怎么了?!”
众人的惊呼一处接一处地响起。
上校铁青着脸,看着面前的景象。
白塔自塔顶开始,居然覆上了一层冰霜。
冰霜向下蔓延着,转瞬间已经包裹住了整座白塔。
以白塔为中心,冰霜继续侵染着整个北区。
那冰霜蕴含着的精神力,可不是很友善。
“所有人,撤离白塔附近,A级哨兵战备状态,马上!”
上校迅速下令。
他回头狠狠地剜了江衍时和俞弥一眼。
“你俩到底给我请回来了个什么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