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云这段时间很不好。
在不久之前,叶辰主动找上顾清风,并和他定下口头约定,只要将紫风华带到他的手里,东门广场的所有建材全部包给果乐宗。
果乐宗这些年在下坡路上狂飙,财富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只能靠着旅游业和巴结缙云宗得来的建材生意勉强维持。
只是,寄人篱下的日子,是不好过的。更何况,这个所谓的渝龙府第一宗门,在旧党叛乱前根本没能坐上主城区的游戏桌,在主城旧党圈子里,根本就是个暴发户的形象。
端碗吃饭,放碗骂娘。这也是旧党圈子的传统艺能了。
对于果乐宗而言,更糟糕的是,宗门内部,持有绝大部分股份的主家,一位筑基境界的继承人都培养不出。
面对宗门的困局,顾清风选择了豪赌。
那时候的叶辰威势正旺,却又正好琐事缠身。此时不雪中送炭,更待何时?
况且,他本可自己解决紫风华,特意找上果乐宗,不正是希望结交一个势微的本地势力作为黑手套?
当然了,说是收服一条狗也没多大区别。但顾清云不在乎。
多少人想跪,还没这门路呢。
本以为自己即将扬眉吐气,果乐宗也将在他的带领下再次伟大。顾清云却没料到,支付了高昂的佣金,换来的只有亡命天涯。
绑架失败了,叶辰也倒台了,原本的许诺早已成了笑话。现在就连东门广场项目,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启。
当时的交易,如今已成为一个笑话。
如果绑架事件不能安稳着陆,顾清云就连少宗主的位置,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坐稳。
事发之后,尽管叶辰抗下了罪名,但宗门高层还是狠狠训斥了他,并将他赶出了主城。严令什么时候专案组解散,马正回到了首都,他才被允许返回。
独自一人驾驶着车辆,这位总是白日做梦的少宗主,又开始动起了歪心思,明明已经驶出渝龙府,一个掉头,他却又返回了酆都。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沿着八位杀手的足迹来到酆都县,趁机收服这帮杀手集团,作为自己未来执掌果乐宗的班底,阁下又当如何应对?(官方封锁了消息,顾清云并不知道其中一位被无迹杀了。)
杀手毕竟是没有前途的职业,如果顾清云答应遮护住众人,每人给个长老职位,外加高薪酬与五险一金,顺便再来点礼贤下士。难道还不能达成勉强的合作?
那黑道女王萧云烟,可不就是这样做的。哪怕只学个八成像,也足够在道上混了。
至于自身难保的顾清云如何保下这杀手集团,呵呵,先把饼画出去再说。若是顾清云没能逃过专案组的魔爪,还有谁在意这些杀手的死活。
空手套白狼。
这一招,大概是顾清云在东北医院绑架事件中的唯一收获了。
只是,顾清云万万没想到,他的雄心壮志再次落空了。
人跟丢了。
绑架事件后,撤退路线是顾清云安排的,双方也约定了联络方式。可等他来到酆都县,顾清云却再也找不到这几位老朋友了。
隐藏着身份,顾清云在酆都县大海捞针。终于在今天,路过明山之时,被谷雨找到了踪迹。
为了避免留下痕迹,顾清云不敢开房。他借用一个路边临时雇来的打工人的名义,租下了老城区里装修还算“勉强能住”的民房。
在又一天一无所获之后,满脸胡茬的顾清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冷清的房间,一进屋便无力地扑倒在了凌乱的沙发上。
客厅里乱糟糟的,屋里是刺鼻的味道,地上摆满了酒瓶、烟蒂与废纸,茶几上的油污没有擦拭干净,地板的瓷砖也脏兮兮的,他已经好几天没再拖地。
宛如一条丧家之犬。
原本每一天回来,都是无比焦虑和烦躁,可过了大半月,顾清云已经麻木了。
肚子有点饿,但顾清云并不想动弹。瘫了许久,从口袋中摸出烟盒,才发现只剩下寥寥数支。这点口粮,还不够他一两个小时的开销。
罢了,出门买条烟,顺便再吃个饭。
连日来毫无收获,顾清云也想曾过,这些人已经离开了。可若是如此,茫茫人海,他又还能去哪里找寻?
刻舟求剑就刻舟求剑吧,大不了,就当在酆都县逃难了。
这是座老式楼梯房,没精打采的顾清云刚顺着楼梯走出住宅,一个戏谑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哟,这不是顾公子吗?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脑海中瞬间一激灵,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瞬间包围了顾清云,不是谷雨和无迹又是何人?
“你们是谁?想对我做什么?”他有些慌张地说着,双手立刻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夜已深,老城区的居民已很少有人外出,被堵在这个灯光阴暗的巷子,顾清云内心不由得一阵惊惧。
完了,被人放单线了。
“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呢。罢了,给你点提示吧。”谷雨慵懒地说道,一道磅礴霸道的灵识瞬间扫过眼前的废物纨绔,这令人窒息的威压,顾清云瞬间回想起筑基考试那天。
没有后顾之忧,这次谷雨没有留手。只一个眼神,顾清云便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瞬间生死已被人主宰。
他的修为又精进了。
那天,顾清云知道自己考不过,故意找了两个年轻的考生想出出气,却没想到踢到了铁板。这样的强者,远远不是顾青云能匹敌的。
“是,是你们?”艰难咽下一口唾沫,顾清云露出了谄媚的笑。“两位先生别来无恙?”
“考试那天,你不是挺威风吗?怎么现在突然萎了?”无迹不屑地啐了一口,做出这副样子,好像他俩才是地主恶霸一般。
“两位先生英明神武,欺负弱者,可不像是二位能做出来的。”逃难的顾清云不敢呼救,只好努力与两位强者周旋。
“怂包。”横了摇尾乞怜的公子哥一眼,谷雨冷冷说道:
“来吧,划个道道,这桩因果怎么解决?”
“当然是私了。”听到谷雨的话,顾清云第一反应就是这俩是来讹钱的,谄媚地笑着回答:“当日差点影响两位先生考试,自然是要赔偿精神损失,不知道两位想要多少?”
“瞎了你的狗眼,小爷我是那种差钱的人吗?”无迹上前逼近顾清云,目光凶厉:“道歉。”
听到这话,顾清云愣了一下。现在的他,除了手里有点宗门给的路费,已经一无所有了。
自己这些年搞霸凌的时候,什么套麻袋下跪钻裆吃烟头的下作事情都做过。如果这两位爷不要钱,后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偏偏他现在没法报官,甚至大喊大叫都不敢。当然了,面前这位身手不清楚,但身后这位幻术师,只怕不会留小动作的余地。
想来,杀人他们是不敢的,大不了挨顿揍。酆都县已经不能继续待了,必须马上跑。
顾清云正好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只愣了一瞬,他便向着谷雨和无迹躬身行礼,语气十分诚恳:
“抱歉了二位,给你们添麻烦了。”
道歉完毕,二人没了动作。
接下来还要做什么,他们在车上并没有商量好。
尽管看得出这货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天毕竟什么都没有发生。
更何况,把人堵在巷子里打一顿,也不合谷雨和无迹的三观。
无迹和谷雨各自都在使眼色,但谁都没有提出后续方案。现场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二位先生,道歉已经道过了,我可以走了吗?”顾清云也意识到了两人准备不足,带着讨好的笑容问道。
关键时候,无迹终于站了出来,义正严辞说道:
“我们也不为难你。手写一份道歉信,签字画押,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这……”道歉信他从未写过,顾清云为难地皱了皱眉,只是见无迹捏了捏拳头,顿时不敢继续坚持:
“是是是,一定照办。不过我身上没有纸笔……”
话还没说完,谷雨便配合地从兜里掏出小笔记本和签字笔,随手丢向了顾青云,嘴里叮嘱着:
“字数就定个500字吧,要求字迹清晰,敢鬼画桃符,就给我重写吧。”
顾青云点头如捣蒜,借着微弱的灯光,蹲在地上便准备书写,只是笔尖刚一接触纸张,他便却又开始浮想联翩。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屈辱了。
仗势欺人不成,还得给人家写抱歉信,这世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不能写,要不,和他们拼了。记得当时,那位武修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执法员。只要和他们街头互殴打上一场,再利用家里的关系投诉,他的职业生涯就完蛋了。
就如同那天,拼着把事情闹大的风险,让他们被取消考试资格一样。
只是,那时候的顾清云,还是威风的果乐宗少宗主。和如今的身份,有着天壤之别。
事情闹大了,这两个丢的是工作,自己丢的可是性命。
如果,如果我有八位筑基下属的话,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紧紧攥紧手中签字笔,带着无尽的屈辱,顾清云终于写下第一个字。
“小雨,你们在干什么?街头霸凌吗?”
就在这时,紫风华穿着和谷雨一起买的男款风衣,大步流星,从外面的灯光里走入暗淡的小巷,君还池紧随其后。
见到两位美女如同正义化身一般制止了谷雨和无迹,顾清云连忙停住手中的笔,庆幸地松了一口气。最后的尊严,总算是保住了。
紫风华走上前来,直接揪住了谷雨的耳朵,嘴上还训斥着:
“一天天的不学好。大半夜跑出来欺男霸女。小雨,长进了啊。”
他当然认识顾清云,更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半夜来巷子里堵人,这种行为上不了台面,与街头混混没什么区别。
她在背后听了好久的墙角,大致的因果,内心已经知悉。
“姐姐,你听我解释……”
“紫爷,不是这样的……”
“事情经过我们已经知道了,无迹,你在休假,没有执法权的。我跟紫爷已经报官了,当时的冲突,我们到执法局去调解吧,看能不能给他定个寻衅滋事。”
“别报官,求几位大人别报官,道歉信我立马就写,我写一千,哦不,两千字。”
本以为获救,听到报官二字,顾清云瞬间如坠冰窟,慌慌张张地祈求道:
“不就是考场外发生口角吗?咱们和解就是,你们二位需要多少精神损失费?咱们都可以谈的。十万?五十万?一百万也行。”
“哼,心里有鬼。到了执法局,坦白从宽。”这时候,紫风华手肘顶了顶谷雨,微微扬头一脸得意。那表情仿佛在说,看见没,应该像我这样处理。
“该死。”低声呢喃了一句,一直顺从的顾清云瞬间暴起,将手中的笔记本和签字笔分别丢向谷雨无迹二人,便一个纵身向外逃去。他知道没有时间解决两位女子,于是脚踏上墙壁,希望越过二人。
但令他绝望的一幕发生了。右脚刚刚踏上墙,用劲的方向却正好相反,身体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刚才站立的地方。
谷雨出手了。
修为和他差上一个大境界,在谷雨面前,顾清云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怕报官,心里一定有鬼。说,最近都干了什么坏事?”
“好的,我说。”尽管内心一直狂啸着阻止,顾清云的嘴却不受控制地开口,声音就像一个发条生锈的老式机器人:
“因为和叶辰达成交易,我雇来八位筑基修士,袭击了东北医院。试图绑架紫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