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宴那清淡的声音,让顾眉骤然醒神。
她极力保持着自己平稳的神情,不叫前头那两人发现她的踪迹。
更不敢靠得过近,借着一株大乔木遮挡,掩住自己。
此后两人说的话压低了嗓音,模糊间她再也无法听清。
只看到站在贺兰宴对面的男子神色满是忧虑,说完了话,他迟疑了下,目露凶光,做了个杀的动作。
顾眉看到贺兰宴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对面那人仿佛无奈般放弃了。
她来这里,本是为了躲个清静,没想到会碰到眼前的情形。
很明显他们在此见面商谈,并且看对面男子的样子,不应该是小事。
贺兰宴到底瞒下了什么?
还是和父亲有关的。
原本,她与贺兰宴有过约定,两人互相合作,如此才会大婚,走到现在。
可现在贺兰宴瞒下一些事,他既瞒下,应是有他的道理,她不好去追问。
然而,可能事关父亲,顾眉控制不住不去追问。
她望了望前头的背影,轻轻地往后退,出了林子。
一出林子,就看到映芳在不远处焦急地寻着她。
见到她出来,不禁飞奔过来。“太子妃。吓死奴婢了。您这是去了何处?”
顾眉脑中还回想着刚刚林中看到的情形,好一会摇摇头道:“没去何处。走吧。咱们回去太后那儿。”
还没走两步,就有贵女上前:“太子妃不是去打猎,怎不见猎物?”
顾眉笑笑:“我本就不擅长骑射,这个谢姑娘也是知道的。刚刚不过是去躲了个懒罢了。”
她的姿态坦荡,不会就是不会,直接明言是去躲懒了,倒让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同时她这样的态度摆出来,也让那些贵女知道,她并不想与她们纠缠。
几人也并未如谢家姑娘所想的那样再揪着顾眉打猎的事说下去。
打发走几个姑娘,本说要去太后那儿的顾眉发现脚上的鞋子在林中弄脏了。
不能这副样子去太后那儿,又折回院子换衫。
坐在梳妆台前洗脸拆头发,听映芳说起男人们狩猎的情形。
还有军中比武的事。
顾眉忽然想起林中与贺兰宴交谈的那个男人,好似就是军中的,从前在外祖父的手下。
这次秋狩,外祖父刚痊愈没多久,还需好好养身体,并未随行,表哥接手营中的事务,也没能来。
若是外祖父手下的将士,缘何说话间会是那样凶狠的表情……
思来想去,还是吩咐映芳:“不用拿外出的衣裳,就拿便装来。不出门了。”
她得好好梳理一下。
映芳应了一声,去箱笼里拿衣裳。
贺兰宴从林中出来后,一路问过来,听说顾眉回了院子,也跟着回来。
刚进门,就听到顾眉吩咐映芳拿衣裳的事,他道:“孤这会得空,不若换了衣裳,带你去学打猎?”
顾眉抬头,从镜中看着贺兰宴,目光泠泠。
贺兰宴莫名。明明早上出门还是好好的。
两人这些日子关系虽说没进一步,可和谐了不少。
至少她不拒绝自己的亲近,更愿意与自己同床而卧。
他以为再努把力,应该就能和从前一样和鸣了。
从前顾眉虽也有时拒绝自己,瞪他嗔他,但绝不会和今日这样,那眼神有点儿凶狠。
对,就是凶狠。
他不解:“怎么?”
以为是他答应了教她狩猎,人却不见了。当即想要解释。
“殿下。你的衣裳很脏。去浴房换了吧。”
顾眉几乎要笑了。
是啊。
他是谁。
景升太子的后人,当朝太子。
为了太子位经历了多少的筹谋,会是普通寻常的人吗?
那颗脑子,不知装了多少计谋。
她也许就是他的计谋之一吧。
贺兰宴低头看了看衣裳,许是刚刚在林中不小心碰到的,只是些微的脏污。
顾眉坐在那么远的地方,根本不可能……
他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下。
突然整个人醒了神,仿佛被什么击了一下。
“姩姩……孤,我……”
顾眉观他神色,鬼使神差道:“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贺兰宴没有答话。
顾眉却猜出来,那件事想必极为重要,同时对贺兰宴肯定有影响。
也不知为何,这一刻,她气血翻涌,最后:“殿下想必很忙吧。今日我想独自睡。”
也就是不想见他了。
贺兰宴站那儿,心中想着,要不就将事实的真相告诉她吧。
可他害怕顾眉知道后会崩溃。耳边忽然听到顾眉这句话,怔然抬头。
半晌,“好。”
除了说好。他不知该如何去解释这件事。他且不知她究竟听到哪句话了,但如此生气,必然是与她父亲有关的。
顾眉一口气噎在心口,看着铜镜里显出的男人的面容。
反手拿起一把搁在桌上的胭脂盒朝他扔了过去。
正好砸在贺兰宴的下巴处。
贺兰宴本要转身离去,这一下被砸懵了。
急怒之下,当即喊道:“顾姩姩。你这是做什么?”
这算是两人有了协议以来,第一次吵架,只没想到顾眉竟好似旁人口中的那个母老虎,竟然动手打人。
顾眉从绣凳上起身,面对贺兰宴而立。
“殿下。当初我们曾有过君子协定,你为何瞒着我关于父亲的事?”
“我给你机会的。父亲到底怎么了?”
贺兰宴还捂着下巴,一摸,手上沾着血,面色有些发白,不能再骗她。
“好。你想知道,那孤就告诉你。”
“抓着给你递信的那个乞儿起,孤就一路再查你父亲的下落,虽说中间有个环节,因为人死了而断了。”
“可雁过留痕,事做了就会被人查到线索。孤的人传信来,在京郊的一处庄子里,发现了踪迹。”
“只是,不只我们在找,还有旁的人也在找你的父亲,比我们的速度更快,已经把你父亲转移了。”
“如今下落不知。”
他的神情变得懊恼而郁闷。
顾眉望着他,四目交望。
她一再确定,自己应当没有听错的,内心翻掀的巨波让她几乎要站不住。
还有谁在寻找父亲?是靖安侯府吗?
“那个男人是谁?他曾是外祖父的手下,为何与那样熟悉,分明听令于你。”
“你在算计外祖父?还是在算计我,我们……”
“贺兰宴,我们都是你前行路上的棋子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