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将、军受伤昏迷,躺在简陋的卧榻上,气色极差,仿佛一下就没了精气神,随时都会仙去。
顾眉坐在卧榻前半刻都不肯离开。
她实在是害怕。她害怕自己重回到那孤苦无依的五年里。
许廷立在一侧,想要安慰她,奈何到最后只干巴巴地说祖父是有福之人。
军医包扎时曾隐晦地透露,祖父伤到的是脑袋,虽救得及时,到底要害之处,若是能熬过去,否极泰来。
他不忍心将这样的坏消息说与顾眉听。
“姩姩。你先去歇会。待军医说祖父可以挪动时,让人送你们回京。”许廷在一旁劝慰失神落魄的顾眉。
许廷一说话,顾眉原本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顾眉拿帕子擦干眼泪,抬眸间,看到贺兰宴正在同一旁的军医说话。
他每说一句,军医总会点头表示赞同。
她从来不知道,贺兰宴竟是连医术都……
惊愕与怔愣中,顾眉想起贺兰宴跟了明微大师五年。
明微大师是什么人啊。都说他能活死人肉白骨。也许这有夸张的成分在里头,但明微大师的医术了得不是假的。
她说:“表兄,当时的情形究竟为何,还有那起头的人都抓住了吗?”
其实,她知道问这些也不过是多余,以表兄的手段,必然是早就控制住了。
但她就是想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皇帝的推动,还是说就是纯粹的意外。
许廷听顾眉问起那起头的人,他不禁也想起动乱刚起时的情形。
他在人群中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面孔,似曾相识之感。
只后来控制局面后,想要再去找这个人时,已经不见踪影。
这场乱来得很突然,起初不过是几个小兵的斗械,为了争夺一个军中营妓,最后才发展成两三个小队之间的骚乱。
里头的原委许廷不好说。
他摸了摸顾眉的头,“你放心,人已经控制住,下头的人正在审。”
顾眉点点头,只轻声道:“表兄。不论是谁,一定要找到幕后之人,不能宽恕。”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这个时候只能干坐着,什么也做不了。
一想到外祖父如今的模样,可能是皇帝做幕后推手造成的,顾眉心头就恨得不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做的事总会被贺兰宴知道。更别说他那日就曾试探过自己。
她也已经半真半假地透露出一些。那么,她为何不好好利用呢?
让贺兰宴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尽早与他达成约定,一同对付皇帝。
达成约定应该不难。顾眉心里想。
“姩姩。孤已经派人去青龙寺请明微大师,只是到京郊大营太远。孤已经与军医商定好,护着老大人回城。”
贺兰宴俯身蹲在顾眉身前,小心翼翼地与她说道。
顾眉刚刚哭过,眼眶还泛着红,嘴唇干涩,听到贺兰宴说的,心头顿了顿。
她本还在心头酝酿该如何说动贺兰宴,帮着请明微大师给外祖父诊治。
没曾想他主动地做好这件事,“多谢殿下援手。等外祖父醒来,我有事与你说。”
她的态度很温和,说话也是柔声细语,丝毫没有之前在庄子上的尖锐。
贺兰宴自是感受到这一切,他手蜷了蜷,最终还是摸了摸她的脸,指腹上沾着她的泪痕。
“好。孤无论何时都会等你。”
“不要再哭了。你放心,明微那老秃驴出手,阎王肯定不会收你外祖父的。”
贺兰宴这两日实在是怕了顾眉的眼泪。
每滴泪都好像一把尖刀,割着他的心。
顾眉和他对视,不管他的话中有几分真诚,可目下他满眼都是她。
他会选择和她站在一起,对付皇帝的,对吧。
更何况,他如果不对付皇帝,将来会不会有好下场都不一定呢。
她识趣地向贺兰宴靠拢。
“好。只要外祖父醒来。我一定好好感谢殿下。”
贺兰宴眼神闪着光,薄唇轻启,“孤等着你来谢。到时可别忘了。”
那样的语调,让顾眉不期然地想起从前,他也说过等谢的话。
自从上次他出京前给了她药丸后,好像三日醉发作再没往日热烈,她熬熬也就过去了。
她和贺兰宴也许久没有过那方便的事情了。
他在卧榻上是那样一个需索无度的人,当初就对她不择手段纠缠不放。
这样许久,他就忍着吗?
顾眉甩甩头,为自己竟然想起那些事而脸红。
既然要安排许老将、军回城,各种措施都要完善。
趁着等待的功夫,贺兰宴和许廷有了今夜的第一次单独对话。
“营中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怎样,皇帝那边肯定会问责。实事求是地说就是。至于那个起头闹事的人,孤也会帮着一起找。”
“还有那营妓要看好,她是重要的环节。”
许家忽然翻身回京,必然动到许多世家的利益。
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的人不会少。
他费尽力气将许家弄回京都,可不是想让他们立刻就倒霉的。
可面对步步紧逼的紧张局势,要想不倒台,那就要努力的与那些人抗衡。
许廷无声静默片刻,开口道:“末将还要留在大营里善后,应对朝廷来人的问询。”
“姩姩那边就拜托殿下照看一二。”
贺兰宴眉梢一扬,负着手,平淡的话声里带着一丝得意:“孤会的。”
他在许廷的注视下,矜傲地抬了抬下巴,上了顾眉所乘的马车。
独留下许廷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马车里。
顾眉垂着头,看着车中地板上跳跃的光影。
她生命重来一次,所有的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
就如这次外祖父的受伤。毕竟前世她到死都不知外祖父还在世。
还有贺兰宴。他前世的后来,又是怎样的呢?
她的记忆只到她死的那一刻,并没有看到接下来他的一生。
正在这时,忽听对面的那人道:“在想什么?”
顾眉抬头,看见贺兰宴懒洋洋地斜靠着,衣襟因他的坐姿微微敞开。
她挪开视线,定了定心神,从条凳上起身,朝贺兰宴行了个正式的礼。
贺兰宴看着她朝自己行礼,没什么表情,略振声朝外,“退去。”
顾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不敢隐瞒殿下。前些日,陛下召我进宫的那次。他命我以太子妃的身份对你行监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