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被贺兰宴的话呆住了,抬头和那乌黑的双眼对视。
顷刻间,对方十分冷漠地挪开视线,好像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她不知今日贺兰宴怎么会过来。是来证明给她看,是她错了。是她眼界小心眼小,误会他,所以不听他的,才有今日这个结果吗?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跟着静一元君的步子出了紫樱馆。
“翠微观大,人也多,若有什么不对,你不必强忍着。怎么说,你也是我身边的人。”
静一元君回到精舍后,从多宝阁里翻了几下,扔了个瓷瓶给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顾眉捏着药瓶,明白静一元君的意思。
除去今日之事,翠微观并没有不好,其他的女冠待她还是很不错的。
她已是十分知足,不想再给静一元君添什么麻烦。
往后谨慎些就是了。
静一元君忽地开口:“这几日莫要过来抄经了。”
顾眉只以为她生气了,解释道:“脸上并没有其他的伤,印记会很快就消掉的。我能抄的。”
静一元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不是要去内城办事吗?后日。本君正巧有事要去,到时随本君一起去。”
“巴掌印丑死了,后日要是不消,本君可不想带你去,没得让旁人说我虐待你。”
起初听这话,顾眉眼前先是一亮,后又垮下脸。
后日才进城,那为何明日也不让她过来,是脸上有印,又不是手受伤。
还是生气了。
却看妙远从外头进来,拿过顾眉手中的瓷瓶,拉着她坐到一旁坐下。
她轻轻吹着顾眉脸上的药膏,“师父这是心疼你呢。让你好好在院子里歇息。”
“师父也真是的,话也不说清楚。女郎才刚来,哪里敢揣摩你的心思。”
静一瞪妙远:“就你话多。”
那一刹,顾眉的眼眶热热的,她仰了仰头,轻轻地抱着妙远:“谢谢师姐。”
静一元君从鼻间轻哼一声。
只有小娘子才腻腻歪歪的。
顾眉笑意盈盈地:“谢谢元君。”
“出门之前。莫要让本君看到你的脸,没用的东西。”
紫樱馆。
静一元君旋风般的来,又旋风般地走。
留下虚尘等人心头愤恨不已。
虚尘语气中透着对顾眉的不满。
“当时我要知道,就不会同意将她留下。妖妖娆娆的,一看就是个会搅事的妖精。”
“也不知给观主灌了什么迷魂汤,将她带在身边抄经书,该不会真的让她出家吧。”
多少年了,静一身边只有妙远这个弟子。当初想把紫樱放到她身边去,一口拒绝了。
静妃今日来,本是为探望陆樱,话头也不知怎么带的,就说到顾眉身上。
一说到顾眉,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在东宫,贺兰宴说的话。
就想着敲打敲打顾眉,让她休要痴心妄想,和离后试图与贺兰宴旧情复燃。
却没想到,顾眉看着柔柔弱弱,将她和虚尘都顶了回来。
若是从前,她巴不得顾眉能够出家。
可现在不一样,静一若真的去同皇帝说,让顾眉给贺兰宴做妾怎么办?
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如何配得上她的儿子。
她看向贺兰宴。
从刚刚进来,他就一直站在窗前,望着外头不知多久。
静妃道:“幸而我今日出宫了,否则都难得见你一次。还是托了阿樱的福。”
“你在东宫可住得惯,有什么需要尽管让人去告诉我。”
静妃仔细打量贺兰宴此时的脸色。“阿樱的父亲为了你父,献出性命,你往后可要好好照顾阿樱。”
“我知你对我有意见,不理解也没事,从前过往那些不快,就都忘了吧。别憎我。当年也是迫不得已,从今起,我们就当重新来过。”
静妃自认为苦口婆心了,又是当着虚尘真人与陆樱的面。
本以为贺兰宴怎么也会接她的话,原谅她之类的。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短暂的沉默和尴尬。
接着,就听那一直看着外头的人,沉淡的嗓音,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为何要刁难顾氏女?”
想要粉饰太平的静妃,愣了下,接着捂着胸口,她就没见过像他这样心口捂不热的人。
和他那死鬼父亲一样。
她看了眼陆樱和虚尘真人。
“哪里有谁刁难她,是她不懂得礼数,顶撞于我们……”
贺兰宴:“是觉着她还有可能与孤复合,不想她亲近孤,还是旁的?”
说到这个,静妃心头气越大,“还需要旁的吗?你憎恨我不能给你父亲守节,怎么就不恨她不等你?还有她的父亲……”
“若不是他不肯帮你,如今我就是太后,谁见了本宫不下跪行礼?何至于上有皇后贵妃,下有得宠小贱人欺辱我。”
贺兰宴厉声打断她:“够了。娘娘往后还是好好地在宫中侍奉陛下,少出宫为好。”
别无二致的气势和展露的威严,还有那与记忆中之人相似的面孔,让静妃再没半句话可说。
“既知当年事,娘娘若想孤这个太子继续做下去,那就莫要惊扰她。免得孤想要的得不到。”
他平淡且冷漠的口吻,令人分不清到底是关心顾眉,还是主要在为他想要的东西担忧。
静妃嗫嚅,“我……往后我不敲打她就是了。”
陆樱本默默听着母子俩的交谈,适时地:“殿下。今日都是我不好。不该多嘴提起顾女郎在此。娘娘也是觉着都是故人,这才想见一见,问候一声……”
贺兰宴温言道:“你何出此言?你此次病得不轻,除身子孱弱所致,想来思虑也过重。除了吃药,更需放宽心怀。”
“若是有难处,尽管使人来寻孤。”
临走前,贺兰宴朝虚尘颔首,“若是真人还想分一杯羹,还是不要乱来为好。免得让元君不悦,落得一手空的下场。”
虚尘面色惨白,太子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再想着折腾顾眉。
三人眼看着贺兰宴抬步离开。
只感觉到怪异和不对,他会来此,不是为探陆樱的病吗?
怎么说来说去,却只提了顾眉这一件事。
陆樱痴痴地望着脚下步步生莲,俊秀高大,气势淡漠拒人于千里的背影。
攥了攥手心,只觉头一晕,身子一软,人摔在被褥上。
意识彻底消散前,她听到清润的声音吩咐去内城请太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