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观同在金明池畔,因在此修行者多身份不俗,里头的规矩和其他庵堂并不相同。
对于香火的需求同样如此,故而这边的香火并不旺盛。
顾眉与映月到时,大殿几乎空无一人,小道姑敲着木鱼,时不时地打个盹。
她知道,若是没有旁的位高权重的人推荐,翠微观定不会收她做女冠。
但若想暂时留在道观里,也不是没有法子。
她可借着为家中老人祈福的由头,暂住,然后再徐徐图之。
果然。当她找到观中知事,如此这番地说了一遍,又布施了一些银两。知事满口答应,将顾眉安排住在暂住清修的小院里。
因是暂住清修,不是出家,无需做女冠的装扮。
不过,顾眉还是请知事送了青纱道袍和黄冠,将乌发高高束起。
与男子无二的发饰令原本温柔婉约的面容显出几分英气来。
明明是最朴素的衣裳,可顾盼之间,却生动夺目。
“女郎。”映月帮她梳平碎发,眼眶蓦地红了。
顾眉却笑了笑,低声道:“别哭。这样很好。”
比困守在谢家,小心翼翼的要好狠多。
“往后你真的就在翠微观一直呆下去吗?老夫人还有小少爷他们怎么办?”
顾眉自然是想过这个问题,她铺纸研墨,提笔给母亲写了一封书信。
信里没有将事情都写清楚,只嘱咐母亲不必忧虑,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信写完,她仔细看了一遍,吹干墨迹,装入信封,让映月明日送到庄子上去。
拿着信,映月有些踌躇,“女郎。太子殿下那边没事吗?”
顾眉笑了笑。自然是有事的。
她这样也算是毁了和贺兰宴的约定。
可那也是贺兰宴先毁约在先,妄图让她做外室。
明明他当年是那么的厌恶景升太子纳侧,他却又重蹈覆辙养外室。
“你不用担心,我不出观。你送了信给母亲后,就呆在庄上,服侍在母亲身边。莫要再回这边。”
往后若是她真的求得住持收下她做女冠,那映月跟着她就太耽误她了。
果然,入了翠微观后,贺兰宴没找过来。
观里的院落充足,几乎是人人自居一间小院,每日作息饮食,各不相干,清静得很。
观中的主持她都没见到过,也没有管束她的意思。
只没想到,映月送信去庄子后,又折返回来了,不仅仅是一人回来,连同她的母亲也一起过来。
顾眉很惊讶:“母亲。你怎么来了。”
看着面前面容消瘦,眼窝深陷的母亲,顾眉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
她好久没见到母亲了。
从前在谢家,每次她去了庄子见母亲,回去后,翟氏都会摆出一张百般挑剔的姿态来。
慢慢的,她也就去得少了。
并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她害怕将自己的不快在母亲面前显示出来,惹来徒劳的担心。
“眉眉。”王氏抚摸她的脸颊。“你怎么到观中来了。就算和离,也该和母亲在一处啊。”
顾眉这些日子忍着的泪,这一刻如断线般掉落。
王氏用帕子擦着泪。
“怪不得,前些日子,谢世子去庄子上询问我,是否有你的消息。”
“眉眉。他看起来很担心你。这些年他待我同你两个侄儿也很好。尤其你两个侄儿的蒙师也都是他所请。”
顾眉低下头,眼角殷红。
她的话卡在喉咙,不忍心就母亲知道自己过得不好,更不忍将当初会嫁入到谢家,那都是阴谋。
“眉眉。太子回京,你不是因此才和谢世子和离的?”
“娘知道你必定还是忘不了太子。但是眉眉,他终究只是故人,万事你得往前看。”
“不要希翼他对你还有怜惜之情。”
顾眉藏起所有的情绪,柔声道:“母亲放心,女儿心里明白。我与太子,云泥之别。不会有任何的希翼的。”
“至于谢世子那里,如今和离之事已定。世子也即将迎娶素心公主。母亲的去处,我会慢慢的安排。母亲稍安勿躁。”
因庄上还有两个侄儿,王氏不能呆太久,母女俩说了会话后,趁着日头还高,要先离开。
临走前。王氏拉着顾眉的手,“眉眉。那日谢世子说,他是绝不想与你和离的,只要你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去衙门将那和离书撤档。”
顾眉温柔浅笑,将王氏送上马车:“母亲,女儿自有考量。回去吧。”
顿了顿,她忽然问到:“母亲。当年父亲去世前,可曾有重要之物留给你。”
她打趣道:“比如说你们的定情之物。”
王氏瘦削的脸上浮出点笑意,叹了口气,“他哪里有东西给你。临走前只说他已经把要说的都与你说了。让我听你的。”
这像父亲的性格,也像母亲的性子。
也就是说,父亲没有把东西交给母亲。
她这里没有,母亲那里没有。
那谢文和贺兰宴两人都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顾眉走在长廊上,眼眸看向远方,思索着。
母亲那边是谢文安排的庄子,里头留下几个做粗使的是谢家人。
这些年下来,想必母亲的身边已经被搜了透。
她厌恶别人要挟的感觉,今日母亲来劝她,定是谢文去庄上说了些什么。
青纱宽袍下的手轻轻握紧。
然而,走到她暂住的院门前。
她脚步不由地慢下来。
刚刚她送母亲时,院门被她关得好好的。
如今却是半开着。
还不到小道姑送饭食过来的时候。
是谁。
她在门前站定好半晌也没进去。
“怎么还不进来。”清冷低沉的声线飘入顾眉耳中。
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宽肩窄背,俊秀绝伦的男子出现在院中。
顾眉揪着袖子,紧张得浑身僵硬。
“你再不进来,孤就让人去将你母亲的马车追回来,吩咐侍从,丢进湖里喂鱼。”
贺兰宴淡淡威胁着。
顾眉忍无可忍,“你够了没有……”
竟然追到这里来。
这里是翠微观,不是他的青龙寺。
他视佛法无无物也就算了。
可无量天尊又哪里得罪他了。
“我是来此清修的。这是翠微观。”
她委婉地控诉。
贺兰宴眸光深邃。
“清修。孤就是佛,就是神,那你就是来修孤的。”
“既然是来修孤的,那还不进来。”
他上前,抓着顾眉的手,半拥半带地将人带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