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深顿时一愣,一位车祸去世的朋友……难道是在说他吗。
他试探着问:“你说的是那位不久前去世的贺深吗?”
原来像裴渊这样讨厌酒精麻痹大脑的人,总是时刻希望自己保持绝对的理性和清醒的人,也会因为巨大的痛苦而试图逃避现实。
“……对。”
裴渊垂下眼睛,他的神色有些黯然和感伤,那是贺深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
贺深心头巨震,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又想起了裴渊在葬礼上落下的那滴泪,嘴巴里有点苦苦的,心里也有点酸酸涩涩的。
裴渊的声音也因为情绪而变得低沉沙哑。
“我曾经听过一句话,有些离开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余生漫长的潮湿,我初听时对这句话不以为然,直到那一天……”
“我真正体会到了痛苦的感觉,原来人心痛的时候,心脏真的会像钝刀子割肉一样,完全喘不过气来,仿佛要窒息一般。”
贺深听着裴渊的描述,竟然有一瞬间的感同身受,他似乎真切地体会到了当时裴渊的心情,就像超越时空和裴渊心灵感应了一样。
他的心脏也闷闷的,好像感受到了裴渊口中那余生漫长的潮湿。
……怎么回事?
车祸死亡的人明明是他,他怎么开始心疼起裴渊了?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裴渊看上去脆弱易碎,就像一个精美的瓷器一样,让他好想上去抱抱裴渊……这不合理!
不不不,他肯定是被宁深体内的omega信息素影响了!
裴渊忽然话锋一转:“那你呢?你也经历过重要的人离世吗?”
贺深愣了一下,差点脱口而出“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宁深的妈妈宁浅浅其实才去世没多久。
“嗯,我妈两年前去世了,当时我还挺痛苦的,但后来也慢慢走出来了,毕竟还是要好好生活的。”
贺深其实并不清楚宁深当时的心情,因为宁深和宁浅浅母子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两人的感情也和寻常母子不太一样。
宁深对宁浅浅来说只是嫁入豪门的踏脚石,在被贺霆抛弃之后,宁深对宁浅浅来说就只是绊脚石了。
宁深从小到大就没在宁浅浅身上感受过什么母爱,宁浅浅还经常PUA、冷暴力甚至体罚宁深,说不定宁浅浅的死对宁深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裴渊打量着贺深的表情:“你看上去很需要一个拥抱。”
贺深笑了笑:“我没有这么脆弱。”
裴渊凝视着贺深的眼睛:“好吧,那我需要一个拥抱。”
贺深:“……”
他差点又要怀疑裴渊被夺舍了,这还是那个表面清冷优雅,实则强大高冷的顶级alpha吗?!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家伙似乎已经在他面前崩过很多次人设了,他也应该习惯了。
看着裴渊好不容易流露出脆弱一面的样子,贺深一时心软:“……好吧,抱一下就抱一下吧。”
虽然他立刻就后悔了,但裴渊已经直接张开手臂抱了上来。
贺深当场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正常思考了。
如今裴渊要比贺深高一个头,他把贺深抱进怀中时,正好能让贺深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贺深能闻到裴渊身上清冷的男士香水味,混杂着顶级alpha的信息素,变成了一种更为深沉而醇厚的味道,时而犹如冰山上冷冽的寒风,时而犹如海洋上极具压迫感的暴风骤雨。
这股气息萦绕在他鼻尖,就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一般将他环绕包围,又如同皮肤一样将他紧紧包裹住了,令他无法挣脱,亦无处可逃。
裴渊紧紧地搂着贺深,双手环绕在贺深后腰上,缓缓地用力收紧。
他就像抱住了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一旦搂入怀中便不愿再松手。
他用的力气太大了,贺深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被勒断了,甚至有点呼吸困难,不得不下意识挣扎了起来。
裴渊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低下头,把脸埋在贺深肩膀间:“不要走……”
他的声音沙哑而破碎,甚至隐隐有些哽咽,似乎夹杂着哭腔。
“不要再……离开我了……”
贺深顿时一愣,裴渊这是……哭了?
就在他不敢置信的时候,裴渊又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喊出了一个名字。
“贺深……”
贺深心头巨震,裴渊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直接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差点吓得他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裴渊这是认出他来了?!
他吓得一把推开了裴渊,迅速头脑风暴酝酿了一大段说辞,正要进行长篇大论的辩论,却又忽然卡壳了。
裴渊退后两步,不等贺深反驳,他就迅速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声音有些沙哑:“抱歉,我刚才失态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贺深一下子沉默了。
“我有点激动,情绪失控了……不小心认错人了,你别往心里去。”
贺深:“……”
裴渊都说他认错人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想象了一下宁深有可能的反应,却发现他实在想象不出来。
沉默半晌,贺深只能干巴巴地说:“哦,下次不要了,怪吓人的。”
他话锋一转,调侃地问:“你哭了吗?真少见,原来顶级alpha也会哭啊!”
裴渊淡淡道:“顶级alpha也是人,当然也会哭。”
见裴渊这么坦然,贺深也调侃不下去了,他转过头去:“时间好像差不多了,我该过去黎琢玉那里了。”
“那什么,你就别送了,洗个脸收拾一下自己吧,要是让黎琢玉看到你哭了,估计会吓死以为要世界末日了。”
裴渊低着头,低低一笑:“好,知道了。”
贺深转身离开,走出大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裴渊依然站在原地,他靠着墙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夕阳逐渐落下,晨昏交替,光影斑驳,光线落在裴渊身上,让他仿佛凝固成了一座雕像,一件伟大的艺术品。
贺深收回目光,迅速推门而出,但脚步却隐隐有些慌乱。
刚才那一瞬间,在裴渊脱口而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以为裴渊已经认出他了。
不,或许说,裴渊的确已经认出他了。
但却因为某种原因,裴渊并没有拆穿他。
就像他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办法向裴渊坦诚自己的身份一样。
两人如同站在危桥的两端,摇摇欲坠,勉力维持平衡。
他隐隐有种预感,一旦戳破了那层薄薄的纸,他们脚下的危桥就会断掉……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呢?似乎谁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