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夏的神话传说中,人死之后都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到达冥府。
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有忘川河为之分界。
忘川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白骨沉底,腥风扑面。
忘川河畔有彼岸花,忘川河边有三生石,忘川河上有奈何桥。
奈何桥边坐着一个熬汤的老婆婆,名为孟婆。
要过忘川河,就必过奈何桥,要过奈何桥,就要喝孟婆汤,不喝孟婆汤,就过不得奈何桥,过不得奈何桥,就不得投生转世。
孟婆汤让你忘却一切,三生石则记载着你的前世今生。
如果有鬼魂不愿意忘记前世,重新转世为人,那就只能化作游魂野鬼,四处飘零。
于是忘川河上又有了个摆渡人,只渡有缘人,被渡过的人就可以不忘前世。
摆渡人千万年守在这条忘川河上,听了很多故事,渡了很多人,来回辗转无穷尽。
解语臣和张麒麟现在就站在忘川河边,周身被淡淡灵光笼罩,来来往往的鬼魂看向他们的目光都满是贪婪垂涎,像是立马就能扑上来活吞了他们。
解语臣神色凝重的盯着那奈何桥上的画面,排着队的鬼魂从桥面上往前飘,桥下不断有鬼爪伸出,时不时就抓住了桥上的鬼魂往下拉。
那些落入忘川河里的鬼魂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被那些鬼爪撕碎,或者沉入忘川河底,桥旁看守的鬼差就跟没看见一样,只招呼着后面的鬼接着走。
看过这样的场景,解语臣攥紧了手中的匕首,低声问道:“张麒麟,你说我们怎么过去,这奈何桥是走不得,难道要等那摆渡人?”
收回目光的张麒麟微皱眉头,迟疑了片刻点头,“嗯,再看看摆渡人。”
这奈何桥他们是看过了,摆渡人却还没有现身,他们还想再选选更安全的路。
就这么站着,又没个人能聊天,时不时看看四周的景象,忽视那些粘腻恶心的目光,解语臣心思就有点跑偏了。
唉,谁能懂啊?!
他解语臣年纪轻轻就要经历这些,还没活过半百就已经见过地府,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骇人听闻的奇人异事啊!
抬手摸了下挂在脖子上的海棠玉佩,解语臣斜睨了眼垂眸不语的张麒麟,略有些好奇的问道:“你知道自己身上这荧光是怎么回事吗?”
“我这玉佩是我家小海棠给的,说是可以保护我,算是个护身符。”
“那你呢,你是谁送的护身符,还是谁给你施了法,时时刻刻保护着你。”
“我看你这周身的荧光都没消失过,说明那人的实力至少是能和我家小海棠相比,也是个真正的高人。”
他家养着的那盆西府海棠花虽然有些懒,但也是个神秘的高人,也就只有他们之前同行的蓝玉,也有着相似的非凡手段。
听解语臣提起这个,张麒麟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就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泊,遇到足以掀起他涟漪的微风,垂下的眼帘微微颤动,轻声道:“我忘记了。”
我忘记了她是谁......
就如同我忘记了自己麒麟纹身上的那只小白狐是她什么时候留下的。
解语臣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回答,以手抵唇掩饰似的咳嗽了声,这人看着挺年轻俊俏的,记性倒是不太好啊......
解语臣私以为这么重要的事情,没有人会不想牢牢铭记的,尤其是张麒麟这样看起来就很疏离淡漠的人,对这样的感情更加珍惜才对。
那就只有可能是他自己的脑子出了点问题吧?
也难怪他总给人一种超脱俗世的隔阂感。
说得好听点,就是脱离红尘的谪仙气。
两人顿时陷入了凝滞的氛围里,还是远远荡来的孤影扁舟,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船头立着盏绿莹莹的油灯,船尾站着位戴斗笠的老者,埋头专心摇着橹,明明他们看见时还是朦胧的虚影,眨眼间就来到了他们眼前,慢慢停靠在岸边。
“两位公子......要渡河吗?”嘶哑粗粝的声音忽远忽近,辨不清是男是女,望过去也只能看见斗笠遮挡了摆渡人全部的面容,就连摇橹的手都被黑布包裹。
解语臣紧张的抿了抿唇,不知为何,他能感受到摆渡人看向他们的目光,即使很快就收回了,却也令他怎么都忽视不了。
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解语臣犹豫着问道:“张麒麟,我们真的要坐船渡河吗?”
张麒麟感受到他内心的躁动不安,抬眸与他对视,眸光清浅如水,莫名使人安心。
“坐船,安全。”淡淡地说完,张麒麟率先迈上船身,解语臣深吸了口气跟上。
罢了罢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再说他还是挺相信张麒麟的,这人虽然话少,但每次都说中重点。
张麒麟拿不准的事情不会做出肯定的回答,更不会拉上其他人冒险,和他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这是个温柔且悲悯的人。
只有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包容一切,只有足够尊重生命才会产生悲悯之情。
张麒麟这人表面看起来强大如神佛,又特别清冷若超脱尘世,仿佛高立山巅的雪莲花不可侵犯,但实际内心格外温柔,愿意给需要的人以生机和帮助。
其实解语臣还挺喜欢和他相处的,不会被红尘牵绊的纯粹,是他不曾拥有的东西。
心思流转间就找好了位置坐下,两人背对背以防意外,各自的武器都握在手里。
“既然两位公子坐好了,我这便要离岸了......”
等他们坐好后,船尾的摆渡人又说话了,只是面对他的张麒麟依旧看不清他的身姿样貌,宽大的黑色破旧长袍笼罩全身,斗笠稳稳戴在头上。
伴随着吱呀声响,在解雨臣警戒的目光下,船头绿莹莹的烛火闪烁几下,载着他们的破烂小舟离开血色泥泞的河岸,晃晃悠悠朝对岸的方向荡去。
淡淡的薄雾逐渐聚拢,由浅渐深遮蔽天日,坐在船上的两人恍若未觉,锣鼓奏乐突兀而起,奈何桥上下的鬼魂都哑口般死寂,待摇橹声消浓雾散去,忘川河上唯余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