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我们找到黄海全的大哥黄建华,跟他说了一下黄海全的诉求。
这黄建华言辞拒绝了他弟弟的要求,说什么也不同意把儿子过继给他弟弟。
实际上,这个过继只是走个形式,因为人已经死了,这黄建华的儿子不可能真把黄海军当成亲爹,顶多也就是生忌和死忌的时候去烧点纸钱。
形式很多时候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没有实际意义,但在有的时候,它却有大用。
就比如现在,只有走完这个过继的流程,走这么一个形式,黄海全就能放下执念去他该去的地方。
更别说这黄海全也是黄建华的亲弟弟啊,哪有让自己亲人阴魂不散不能安息的。
但这黄建华可能是思想上钻了牛角尖,就觉得不太好,也觉得晦气,但问他为什么觉得不太好,他又说不出来。
最后我们好说歹说,跟他商量只要他同意过继,到时候除了三十万卖房款以外,我们中介方再额外把我们的中介费拿一千给他。
这人钻钱眼里去了,原本说什么都不同意,结果多出这一千后,他沉思了几秒,说:“那行吧,我弟弟这个人也命苦,都是一家人,走个形式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心说这哥哥当得也是绝了。
但毕竟是客户,我也不能鄙视他。
黄建华这里算是同意了,可紧接着问题又来了,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上大学,还是个学霸。
他这大儿子受过高等教育,自然不信这些鬼神之事,认为是迷信,他以为我们是骗子,差点要报警抓我们。
最后我们只能寄希望于黄建华的小儿子了。
他这小儿子今年才11岁,还是个小孩,小孩自然是好糊弄了,因为小孩什么都听大人的。
但有一说一,这小孩是真不错,他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听说是为了他二叔好,他就点头同意了,一点也不抗拒,说只要能让他二叔安息就好。
这小孩说出来的话,让我们仨都有些感慨。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安息’这两个字,也许还是他从电视上学来的,但他却比大人都有人情味。
这小孩跟我们说,黄海全生前对他很好,把他当亲儿子一样,黄海全死后,他还哭了好几天。
我们带着黄建华和这小孩又回到凶宅,准备走完过继流程,然后把黄海全送走。
这个流程也不复杂,需要写一份殄文,也就是订一个契约,把这个小孩过继给黄海全,成为他的后代,以后清明重阳,生忌死忌,就当给自己亲爹烧纸一样。
何为殄文呢,实际上就是写给死人的文字,这种文字有点像象形字,我们肯定是不会写的,但赵老七会写。
他写好殄文后,就在火盆里烧了。
接下来就是那个小孩叫一声爸,然后哭丧,以儿子的身份哭丧。
这一般人是哭不出来的,但这小孩哭得却情真意切。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难过,我看他哭得那难过的样子,差点把我眼睛都看红了。
人这一生啊,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黄海全大半辈子都在为老婆孩子,为家人,可到头来,却没人为他,临了还是个小孩为他做了一些事。
仪式结束后,黄建华也对着黄海全的遗像说了些话,大致就是劝黄海全离开这间房子的话。
“海全,你也辛苦大半辈子了,该走就走吧。”
“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现在小文也过继给你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这房子哥得卖啊,你也知道哥家里条件不好,还要供小文上学读书,这房子卖了是给你儿子读书的,该走就走吧,好不好?”
黄建华刚说完,房间里的烛火,瞬间就变成了正常颜色。
“他走了吗?”黄建华顿时激动起来。
我点点头,说他已经走了,去了该去的地方。
这套凶宅,现在已经是正常的房子了,可以住人了。
黄建华那个兴奋,立马就拿起手机给他老婆打电话,说黄海全已经走了,房子可以卖出去了,他们很快就能有三十万。
那个叫小文的孩子,还在那里哭,越哭越伤心。
可能有的孩子就是有灵性,他们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似乎也知道黄海全已经走了,走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就像我爸跟我爷爷一样,我也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赵老七走过去安慰小文,给了他一个平安符,说:“这是你二叔留给你的,他让我告诉你,他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我们每个人以后都会去那个地方,只是他去得早,以后你们还能再见。”
这是个谎言,善意的谎言。
那平安符,自然也不是黄海全留下的。
可孩子却信了,止住了哭声,问赵老七:“真的吗,爷爷。”
赵老七点点头:“真的,他让你好好读书,你会好好读书吗?”
“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一直都听二叔的话。”
“那就好,你二叔没白疼你。”
事情解决完了,黄建华一直问我们房子什么时候卖出去。
他还想跟我们抬价,想把房子的价格抬高一点。
我心说我们已经抬高二十万了,但这二十万不是他的。
有些死者家属值得同情,但有些死者家属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这人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黄建华带着孩子先走了,我们暂时还没走。
这里的阴魂虽然走了,但阴气还很重,阴气不散干净,人在里面住久了就容易生病。
赵老七在每个房间里面都贴了一道符,又在阳台顶端挂了一面镜子,说等客户入住之前再把这些东西撤掉,到时候阴气基本上就散完了。
这房子采光好,有阳光普照阴气散得很快。
可等赵老七做完这些之后,阴气不仅没有减弱,我反而觉得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低了。
不光我这么觉得,孟一凡和宋晓天都冷得直打颤。
“七爷,你这阴气怎么越散越重呢……”
“难道是黄海全还没走……”
不对。
黄海全刚才就已经走了,他不可能又折返回来啊。
“不是黄海全。”
赵老七也皱起了眉头,指着房间一角。
我们忙望去,只见角落里,忽然多出来一个影子,而且那个影子,十分熟悉。
是穿着红嫁衣的杜雨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