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某军区
一辆军用卡车畅通无阻的开到部队腹地的宿舍区,下来的士兵个个皮肤黝黑,身上的军装破破烂烂,看着像是逃荒回来的。
“立正!”
为首的军官一声令下,队伍立刻整齐划一。
“今晚给大家休整,明早操场集合!各自拿好行李,解散!”
“营长,信都放您办公室了,老多呢!”说完,卫兵朝陈思宇敬礼,转身上车离开。
陈思宇拎着行李回到宿舍,快速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往办公室走去。
外出执行任务,快一年没跟家里联系了,不知道妹妹考没考上大学、双胞胎乖不乖、爷爷奶奶还健康吗?
带着这些疑问,陈思宇急切地拆开桌上的信封,英俊的脸上满是痛苦。
男儿流血不流泪,那是没到伤心处。
眼泪顺着指缝落到信纸上,晕开钢笔的墨色。
从小那么疼爱他的爷爷居然去世了,而他一年后才知晓。
妹妹不仅没能考上大学,还代替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扛着压力下乡当了知青,并且将奶奶、弟弟都接了过去。
直到他翻到日期最近的信,才知道妹妹已经嫁人了,还是农村青年。
陈思宇反复看着妹妹的来信,在信的最后发现了她留的电话号码。
他赶紧按照信上的号码拨了过去,希望能有人接通。
“喂,你好,大梨村生产队办公室吗?”电话那头等待音结束,陈思宇迫不及待地问。
李大明正在办公室打瞌睡,骤然听到电话铃声响起,吓了一大跳,“是啊,你找谁?”
陈思宇很是客气,“我想找知青陈思悦,能帮忙叫一下她吗,就说陈思宇找她。”
“找思悦啊!行,我去喊她,你过个十分钟再打来,或者你报个号码,让她打回去。”李大明一听对方的名字,就知道是陈思悦的亲人打来的,城里人就是讲究,同辈的名字都按字排。
“我这边是军区电话,你们打不进来的,十分钟之后我打过去。”
军区电话,李大明心里一惊,陈家不止一个军人,上次就听说她还有新省寄来的汇款单。
李大明挂完电话,匆匆出了办公室,去晒谷场喊人,今天村里年轻的女娃娃都在那边。
陈思悦带着双胞胎在村头剥玉米,顺便跟白愫她们聊聊天。
远远看到李叔疯狂地朝她挥手,陈思悦二丈摸不着头脑,这又是搞哪出。
“思悦来接电话,有个叫陈思宇的十分钟之后打过来!”
双胞胎听到“陈思宇”三个字,风一般地跑到李大明跟前,焦急地询问,“李叔叔,是思宇哥哥打得电话吗?”
李大明点点头,肯定地回答,“他是这么说的,你们跟着姐姐一起去办公室接电话吧!”
陈思悦同样很激动,原主消失了快一年的亲哥哥终于有音讯了。
来不及通知奶奶了,她在知青点,距离村办公室太远,一来一回都得半个小时了。
陈思悦姐弟仨一路小跑,数着时间守在电话机前。
铃声一响,陈思悦颤抖着手接了起来,“喂,我是陈思悦。”
“小妹!我是哥哥!”陈思宇哑着嗓子,急切地问道,“奶奶、大宝小宝都还好吗?”
“哥哥!我好想你啊!你什么时候回家看我们?”大宝率先占据电话机前的位置。
“我是小宝啊!”
“姐姐我够不着!”小宝在陈思悦身后跳着大叫,急着挤到她们中间。
听到电话那端弟弟们精神抖擞的声音,陈思宇悬着的心落下不少,“大宝小宝真乖,哥哥估计九月份有时间回去看你们。”
“真的嘛!那太好了!”陈思悦非常开心,“哥,不用担心家里,他们都好着呢!你在部队注意安全,过两天我寄点山货给你。”
毕竟是公家的电话,他们没太打多久,知道两边都安全、健康,就放心了。
陈思宇执行完这个任务,能有一段休息时间,他立即去找领导申请休假。
陈思悦无心剥玉米,跟计分员请了假,领着双胞胎直接回家。
大宝手舞足蹈地告诉奶奶,他和思宇哥哥通话了!
奶奶一愣,她已经很久没有大孙子的消息了,乍然听到,忍不住红了眼眶。
陈思悦算了算进度,新房子基本盖完了,现在晾一晾,九月哥哥来能住上。
家里的粮食不多了,明天进城在弄点回来,之前唐锦书养的鸡不错,后续可以在养几只,要是能养猪就好了。
陈思悦跟唐锦书提了自己的计划,不确定地问道,“山洞那边村里人去的多吗?”
“那边非常偏,拐子沟的山坡陡峭,我在那边养了一年多的鸡,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我明天去县里买几只小鸡仔,小猪仔难找一点。”唐锦书补充道,他又知道了,悦悦喜欢吃肉。
以后要多带点肉回来!
第二天,唐锦书一早就进山了,他准备把院子里的鸡抓回来杀了,顺便把养鸡的栅栏在修一修。
陈思悦到了县城,去粮站转了一圈,发现街上气氛有点不对,河边黑市方向,涌来吵吵闹闹的一群人。
她戴上遮阳帽,半遮住脸,混在围观人群里,走在最前面的是几个红袖章,中间压着黑市的人,队尾跟着气愤填膺的学生。
“他们红袖章是谁啊?”
“听说是北城来的红小兵,做事强硬的嘞!学校都停课了!”
“隔壁家二娃加入了他们,说是要去揪斗老师!”
“什么老师啊,都是臭老九!”
“学生娃娃都是在为民除害,黑市这帮人,卖东西的老板黑心死了!”
周围群众议论纷纷,消息倒了几手,变得更加传奇。
等见识到红小兵的处事风格,他们就不会这么想了!
陈思悦亲眼见到麻子脸被人扔了石头,看来他平时没少做耀武扬威,遭人恨的事。
陈思悦赶紧去供销社买了很多日用品,后面几个月她不准备进城了,到了村口,趁没人注意,拿二十多斤粮食、猪肉、鸡蛋,塞了一背篓。
临近秋收,田里的农活儿多了起来,陈思悦每天都要出半分工。
今年有奶奶的帮忙,自留地的菜一点都没有浪费,全都好好地晒干保存,新搭的棚子下面堆满了柴火。
陈思悦分到了玉米地的除草任务,她跟去年一样,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俩眼睛,吭哧吭哧地蹲在地里拔草。
“思悦,外面现在什么个情况啊?”见附近空旷无人,白愫悄悄打听。
她很长时间都没有收到家里的信了,不清楚爸妈他们是否安全,年初,大伯突然来找爸爸,两人书房聊了一个多小时,隔天爸爸就安排哥哥当兵,她跟妹妹下乡,妹妹去了京郊老家,她来了大梨村。
至今她都不知道具体原因。
上次在县里吃饭,听到那些新来的知青的谈论,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才来两三个月,没办法请假回家。
陈思悦简单说了下北城跟县里的进展,能确定的就是局势愈发紧张。
白愫心里一咯噔,更加担忧父母了。
“你北城要是有信得过的朋友,让她帮忙去你家看下,村办公室有电话。”见白愫心不在焉、眉头紧皱的模样,陈思悦积极的帮她想办法。
白愫摇摇头,“不行的,爸爸让我绝对不能告诉城里的朋友下乡的位置,只能等我妹妹的消息了,她离家近。”
“大梨村生产队的全体队员,下午三点,生产队大礼堂集合开会!”
她们正聊着天摸鱼,村里的大广播突然响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陈思悦看了下手表,现在两点半了,从地里走过去还得十几分钟,这次通知时间卡的好急。
大部分村民都在地里,基本是听到通知就往大礼堂赶。
陈思悦到的时候,礼堂已经来了很多村民,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唐锦书。
“大家安静!”李大明拿着喇叭大声喊道,“下面有两件事要通知大家,第一件事,接县革命委员会的指令,村里的高中生,从下周开始,都必须去县里学习大领导精神,然后传达给生产队队员;”
“第二件事,流经我们生产队嘉荫河上游疑似存在金属矿石,因此警备勘测小组需要5名本村的青壮年,待遇同县里工厂的工人,开完会后,有意向的到村办公室报名。”
李大明一口气讲完两件大事,任由下面的村民讨论。
“队长!知青也能报名吗?”
待遇同工人,这真的吸引力无敌。
“限年纪吗?你看我行不行?”
“入选有什么条件?”
“。。。”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村民感兴趣的都是勘测小组的选拔。
李大明边听边记,过会儿都要解答的。
等大家问得差不多了,李大明清了清嗓子,“报名不限男女,年纪18-40岁之间,要对山林熟悉,选拔的话分两轮,一轮笔试、一轮面试,都是由勘测小组的领导们出题,先笔试后面试,注意,即使你笔试成绩很差,但面试表现好,那你也有机会入选,嘉荫河沿线的生产队都会有青壮年参加,入选的村民要注意自身的形象,不能给大梨村抹黑。”
“提醒下大家,勘测小组经常要露宿山林,跋山涉水,不开玩笑,大家都知道山里有大猫等大型动物,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心里得有数!”
临散会前,李大明朝人群里跃跃欲试的小伙子泼了盆冷水,这些人都是家里的壮劳力、顶梁柱,不管哪个出了事,对他家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工资待遇固然重要,但对靠天吃饭的农村人来说,四肢健全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回家路上,唐锦书一言不发,像是在想什么心思。
难道他也想报名去勘测小组?
陈思悦猜测着。
“你想报名?”跟奶奶打了声招呼,陈思悦拉着唐锦书进了屋。
唐锦书点点头,“嗯,机会难得,我想去试试,村里环境很安全,奶奶她们的生活也步入了正轨。”
“还有一个原因,勘测小队不仅是要采集原石,后方肯定会有数据测量、分析团队,我的目标是那个,要是参加勘测,离家天数就不能确定了,我不放心你们。”
对啊!唐锦书可是华清大学的高材生,笔试肯定没问题的。
自家老公棒棒哒。
“勘测小组两轮考核的目的之一,就是选数据测量吧,如果只需要上山采原石,那就没必要进行笔试了吧!”陈思悦摸着下巴推测道,这负责人有点意思。
陈思悦跟唐锦书吃完晚饭,溜达到村办公室附近,报名的队伍屋里排到屋外。
移动速度挺快,乡里乡亲的没人好意思插队,排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到他们了。
李叔、会计负责跟村民们沟通,徐峰、王卫国负责登记,为体现公平,旁边分别站着4个监督员,里面两个知青是林江航、盛红美。
陈思悦站到一边,让唐锦书自己跟会计沟通,姓名、年龄、学历、擅长的等等等。
周围都震惊地盯着流畅表达的唐锦书,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阴郁哑巴吗?
对了,哑巴还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呢!
村里年轻人大多都跟唐锦书做过同学,同龄的是小学,大一两岁的初高中,总之上学那几年,他没少当别人家孩子。
只不过唐锦书后面超过他们太多,再加上他孤僻不说话,哑巴的说法越传越广,村里人逐渐忘记他曾经耀眼的光芒。
“唐锦书,你这不是话说的很溜嘛!为什么以前一直装哑巴不理人?”排在唐锦书身后的青年轻轻锤了他一拳,笑着调侃,“难道是结完婚,开窍了?”
“不想跟你讲话,耗子!”唐锦书不甘示弱地回怼。
被叫耗子的青年一下炸毛,大声说道,“不许叫我耗子,我有大名的!”你这样很容易没朋友的!”
“跟你竞争,压力好大,感觉没什么希望了,也不知道你脑子怎么长得,老师教的同样的东西,就是比别人强!”
陈思悦很少见唐锦书对外人如此温和,还有点纵容,他俩看着认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