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粝的风吹打着拔都的脸颊,太阳的光线宣泄向拔都的眼皮,甚至于拔都闭上的眼睛都可以看见眼皮之中的血丝。
耳畔突然响起速不台的声音,拔都缓缓睁开眼睛偏头看去,只见速不台端着一碗浑浊的水递到了拔都的眼前。
“首领,喝点水吧。”
拔都接过水碗,许是心理反应,此时他也突然感觉嘴唇有些干裂起皮,他本能的刚欲喝下,余光却不经意瞥见了身边九人的样子。
临近夏日的南部草原总是过分干旱了,阳光甚是毒辣的倾泻在这十骑身上,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泛红。
拔都复又放下水碗,冲着速不台喊道
“速不台,来,咱们一起喝。”
接着又略微仰起头对着其余人喊道
“来,大家都渴了吧,咱们一起来喝这碗水。”
众人闻言都有些动容,一个接一个拿过水碗小口的啜饮起来。
拔都回过头,逃命的时候过于仓促,都已经分不清自己一行人这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于是他转头向速不台问道
“速不台,你知道我们到了哪里了吗?”
速不台闻言回答道
“是,头领,我们现在应该在阿克卡拉特要塞下的帖斯密勒村庄以南的一片牧场,距离阿克卡拉特要塞还有不到半天的路程。”
拔都闻言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附近的地形图,随即说道
“一碗水怎么够我的勇士们饮用?走吧,我们去西边,去斡祖河,那里有足够我们和我们的马匹饮用的水源。”
众人皆应下来,纷纷跟着拔都往西而去,不到一会,众人便走到了奔腾的斡祖河畔。
拔都翻身下马,拿出自己的水碗,涉进奔流的河水之中舀起一碗水来。
混杂着些许泥沙的水很明显不太适合饮用,但是拔都却浑不在意,自顾自一仰脖喝了下去。
众人也皆翻身下马,水碗遗失了的就和旁人共用一只水碗。
拔都看见一位战士正在眼巴巴的等着别人喝完水之后接替他的水碗,于是舀了一碗水走上前去递给那名战士。
战士见状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他略带虔诚的接过水碗,拔都静静的看着他喝完碗里的水,似是有些感慨道
“速不台,你说我是不是不是一名合格的首领?”
一旁正在给自己的马儿喂水的速不台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回应道
“不,头领,怎么会呢?这不过只是一场失败而已,狼群还会被牛蹄踩伤,您还活着,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向帝国人讨回这笔债。”
听着速不台的话,拔都却突然眼眶湿润起来,他上前扶住速不台的肩膀,声泪俱下的说道
“可是,我让三千多名效忠我的勇士,在这条河水之畔魂归长生天了,我,我对不起他们啊!”
速不台和一众人见状都感同身受,那些战死的士兵们又有多少不是和眼下这些活着的战士们沾亲带故的呢?伴随着拔都的泪水,战士们一扫溃败的迷茫,此时眼中剩下的只有对帝国人浓郁的怒火。
速不台轻声安慰道
“头领,您无需自责,狡猾的帝国人设下埋伏,身为所谓可汗的蒙楚格却又见死不救。这场战败,跟您没有一点关系,相反的,战士们都很感谢您,至少您让我们的家眷活了下来。”
拔都闻言似强打起精神,一抹眼泪,转头望向奔腾不息的斡祖河,拔都拔出腰间的佩刀道
“我的勇士们,是我拔都无能,害死了大家,但我却不能因此而沉沦迷失下去,因为从今天开始,我拔都不再是为了自己而活,我身上肩负着那战死在斡祖河畔3000勇士的性命,和他们复仇的怒火。”
“伟大的长生天啊,我拔都今日,面对着这斡祖河发誓,终有一天,我要血刃我的仇敌,待到我克定大业,必定不负诸位,我愿与诸位在此共结兄弟之谊,同甘共苦,如有所违,苟如此水。”
说罢拔都将手中的水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喷洒而出的水花瞬间便淹没在干涸的土地上。
众人闻言皆感动的涕泗横流,他们一同向着拔都下拜,口中齐呼
“吾等愿以长生天之名,此后誓死效忠拔都首领,与此行诸位同甘共苦,若违此言,苟同此水!”
拔都闻言顿时真切的感动起来,战败之际,这使人不离不弃的护送着自己,速不台甚至还为自己递上一碗水来,就凭这些人在败军之际依旧选择继续跟随自己的行为,拔都也绝不会辜负他们。
拔都走上前一个个将众人扶了起来,这些人他都认识,速不台的父亲哈班,兄弟忽鲁浑和阿术鲁,甚至还有那个自己曾经作为舌头俘虏的萨兰德部落的小领队特瓦尔。
此时,这十个来自不同部落,甚至是不同人种和信仰的人,皆为着心中对拔都的坚定的选择而一起以长生天之名为誓,在这一刻,众人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战友的关系,而是一种超越了血缘宗教和种族的手足情谊。
而拔都也没有想到的是,今天在斡祖河畔立下的誓言所形成的,在这十人之间的彼此忠诚的默契关系,日后也将成为拔都统治部落的新型制度的雏形。
……
而埃泽努尔堡这边,赛兰冬望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帝国军团,不由得有些唏嘘
“还真不愧是库塞特人,跑的比兔子还快。”
赛兰冬心里隐隐有些郁闷,这一战虽然歼灭了蒙兀特部落接近三千人的部队,然而蒙兀特的领袖,拔都却在自己护卫怯薛的保护下逃出了战场。
且不说皇帝陛下交代的最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这还不算完,自己现在按计划,应该调转枪头去拦截,撤退的蒙兀特部众。他并不觉得自己给副官留下的那千把来人能够完全拦截住蒙兀特的大部队,想来拔都也很大可能会给自己的部众安排一些掩护撤退的武装部队,但是眼下这情形,击溃这3000骑兵的主力部队是巨装骑兵和重装骑兵队,自己的步兵军团由于行军速度最后只能落得个打扫战场的活,军工的大头还是得由骑兵队那边站着,因此自己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命令骑兵队去转头去拦截蒙兀特。
毕竟不管怎么说,军队中最重要的还是军功,自己得先在这里把这些骑兵的军功给他论功行赏,将这些搞好了才能正当的让这些骑兵执行下一步的任务。不然自己就有贪墨军功的嫌疑,因此,骑兵队已经不可能再去拦截蒙兀特的人了,自己的步兵军团更不可能指望得上,这一来二去的,人家早就跑没影了。
赛兰冬暗道失算,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快点把战场打扫干净了。
……
威利那边,看着被游骑兵死死咬住的步兵军团,威利又回头望着已经完成撤退的蒙兀特部众,随即下令游骑兵收拢阵型甩开这些步兵军团。
威利内心隐隐有些担忧,这是步兵军团,不管是出现的时机还是出现的位置,都有些太过于凑巧了,他现在已经有些怀疑帝国人是否是佯装撤退,而另有阴谋呢?
威利越想越不安,索性喊上哲别带着一众骑兵和自己一同往西,去寻找拔都部队的踪迹。
而凭借着库塞特人优秀的斥候能力以及当地土著对这一片地形的熟悉,威利很顺利的找到了拔都与其身后的九名骑兵。
看见眼前这一幕,威利大致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多言,只是上前牵过拔都的马绳道
“走吧,该回家了。”
……
战争还在继续,赛兰冬这边收到副官拦截失败的消息之后,索性便不再着急忙慌的赶去拦截蒙兀特人,先在埃泽努尔堡这边修整,同时给阿雷尼科斯去了一封报备战争情况,战争结果的汇报书。
皇帝那边收到赛兰冬的书信之后顿时有些不满,但是他也明白赛兰冬尽力了,在辽阔的库塞特南部草原上面,想追捕一只库塞特的骑兵何其难也,他也清楚,于是命令赛兰冬率领所部北上与自己会合,共同进攻马凯布。
而南部草原,收拢了残余部众,并接来了在阿塞莱避难的乌苏尔所部后,拔都整顿了一番麾下的军队。
这次战败固然是一个灾难,但拔都也因此得到了一个契机。他摒弃了原来初始建立军团时所使用的那一套帝国人十夫长百夫长的制度,转而实行了一种新型的那颜制度。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按氏族和种族划分部众,由于战败,很多原有的千户被打乱,于是拔都便趁此机会重新划分了千户。
速不台领千户,共计男丁五千余人,按氏族划为兀良哈氏,乌苏尔领千户,同之前从阿塞莱掳掠来的奴隶,男女老少一起共计一万九千余人,按种族划为萨兰德部,哲别领千户,按氏族划为别速剔氏,共计男丁六千人,同行的另一个拔都原来麾下的骑兵,木华黎,也领千户,按氏族划为札剌儿氏,共计男丁五千余人。
此外拔都本部亦设为千户,为室韦氏,共计八千余人。另外的一些被打乱的的氏族,男女老少加起来接近三万人,拔都将女人和女孩均匀分配到其余千户之后,剩余的男丁和人口,划分了五千人给威利统领,余下的则暂时由自己代管,在之后的战争中将其赏赐给立功的人。
拔都将其命名为大千户那颜制度。在这套制度下,拔足本人也是千户那颜之一。除战时与部族重大决策外,其余时间各千户之间的地位一律平等,这也是在斡祖河之誓的基础上确立的关系。
拔都考虑过和帝国那边联系,用第纳尔换取斡祖河战役中被俘的800名战士,然而,帝国人那边以极其傲慢的态度拒绝了拔都的请求。
面对用鼻孔看人的帝国,拔都也不能恼,反而是屡次派乌苏尔的部众化装成商队前往帝国打探消息。
这些天蒙兀特部落也渐渐从战败阴影里面走了出来,同时拔都斡祖河之誓的传言也在部落和整个库塞特之间传开,吸引了不少原来在奥通加德附近的,或许是原来库吉特的部众,或许是不服阿契特人欺负库吉特部落的不义之举的小部落,听闻传言都纷纷将自己部落的马尾纛旗换上蒙兀特的飞鸟图案,陆陆续续的跑来加入蒙兀特部落。
对于这些部落,拔都张开双手热烈欢迎,之后尊重各部落的选择,让他们自行加入不同的千户之下
而同时,在西米拉村庄附近休整的拔都收到了乌苏尔的商队关于帝国的准确消息。
拔都收到消息之后立刻集结部队,得益于大千户那颜制度,所有的千户在领命之后,皆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所有可战之兵的集结。
而拔都原本打算喊上合努占、呼鲁那格和阿克鲁木一起出发,但是呼鲁那格那边由于北部的战争局势越发紧张,不得已拒绝了拔都的好意,只有阿克鲁木和合努占带领本部人马和拔都一起出发。
浩浩荡荡一万多人的库塞特骑兵队伍跨过了奔腾的斡祖河,在绕道科雷尼亚堡和俄德律萨堡之间的峡谷河流之后,出现在了兵力空虚的俄尼拉城之前。
血债血偿,即在今日。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这一章发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