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都本想即刻启程前往洛泰,然而伽里俄斯的副官告诉他,克洛托耳会在洛泰待上一阵子,直到洛泰的执政官过完他的寿辰。因此拔都大可以随着后天伽里俄斯的寿礼护送队伍一起。
拔都本想着兵贵神速,不想在贾尔马律斯再耽误时间,最关键的是,拔都不知道身在萨涅俄帕的彭同现在是什么情况,因此,越早结束这件事情,越早的回到萨涅俄帕,将消息带给彭同。对拔都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尽管副官再三挽留,拔都还是执意在第二天的清晨拂晓便上路了。
拔都没有注意到,在他风尘仆仆的身影背后,一脸热情的副官慢慢的收敛了笑容,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拔都的背影,眼中是无尽的冷意。
……
“是吗?他提前出发了?嗯……真是性急啊。库塞特人的行军速度很快,大概……一天不到就可以到洛泰了。嗯,看来得早点动手了,告诉你的人,不要让他死在路上,就死在洛泰城里最好,让得斯波里翁头疼去吧。”
……
得益于熟练的骑术,在休息吃饭都基本上在马背上解决了的情况下,拔都很快就赶到了洛泰,此时天还未亮,因为卡拉德帝国的城镇和村庄一律实行宵禁,因此拔都暂时还不能进城。
将马绳系在树上,拔都下了马准备先休息会。此时距离天亮大概还有一会。
从行囊里拿出一些食物,拔都刚准备食用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估摸着有十来人。
拔都并没有在意,兴许是某些商队,虽说大部分商队不会选择在燕间赶路,但也说不准,万一有什么比较紧急的事情呢?
嚼着手里的面饼,拔都看清了那一群人的样子,他们的装备十分精良,而且都是帝国的制式装备,看起来不像是寒酸的商队护卫。
拔都稍微被提起一点好奇心,他将注意力放在那群骑士身上。许是夜色太浓,那些骑士并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树墩旁边有一个库塞特人正在窥视着自己。
借助着风吹动旗帜的机会,拔都看清了他们旗帜上所纹着的族徽
“科穆诺斯?伽里俄斯的人?他们怎么会现在出现?”
拔都有些诧异,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水壶和行囊放在一边,按照副官所说,伽里俄斯护送寿礼的队伍应该在明天傍晚才会到达洛泰,他们也没有理由昼夜兼程,因为毕竟不管怎么说,贾尔马律斯离洛泰的距离都不算太远,也更没有派遣骑士打头阵的必要。
拔都看见为首的骑士朝着城门上吼了一嗓子,睡眼惺忪的守备士兵出来,骑士向着他说了些什么,接着城门被打开,骑士们便蜂拥而入。
拔都细细咀嚼着这眼前看似稀松平常,却又处处透露着诡异的一幕,想着想着,他突然感觉到有一丝不安,回想起伽里俄斯和自己在贾尔马律斯主楼里所谈过的那些话,他的态度,他的语气,似乎十分正常,但是……
“他一直都很平静,在我说出斥候之后,他便骤然变得激动起来,这很正常,但接下来他很快的就消化掉了这一消息,似乎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而且为什么我总感觉他交代给我接下来行程的时候,有些过于急迫了。”
拔都喃喃道,他似乎想到了是哪里不对劲了,但总有些东西似乎飘忽不定,让他无法捉摸。
看了看洛泰的城墙,放弃了翻墙进去的想法,拔都又在门口待上了大概半个钟头,确定那一行人应该已经进城走远了,八路打马向前走到城门下,对着前方大喊道
“我是涅雷采斯的信使,快开门。”
挥扬着手里的旗帜,拔都庆幸自己临走时,彭同担心自己库塞特人的样貌没办法取的那些领主的信任,因此让自己带了不少表明身份的东西,而且这么久了也稍微学会了些帝国语,虽然不够熟练,但就算没办法蒙混过关也可以跑路,毕竟说实话,如果这次进不去洛泰城,拔都也不打算再进去了,未知往往是最深入人心的恐惧。
睡眼惺忪的守卫再次出现,也并没有过多思考,看见黑夜中鲜艳的旗帜,便打开了城门。
拔都纵马而入,漆黑的夜色中,他没有办法分辨那一队骑士去了哪里,但想必应该是城内比较好的旅馆。
拔都并不熟悉城里的情况,但黑夜中有一个人比他更熟悉。
七拐八拐,顺着声音,拔都找到了打更人。
在得到城内旅馆,但凡比较好的都会靠近主城和竞技场,拔都便在夜色中摸索着寻找。在问过无数个旅馆伙计之后,拔都找到了那家旅馆。
小心翼翼的上楼,拔都听见楼上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悄么声的大胆靠近之后,蹲在墙角听了半晌,拔都悲催的发现自己他妈的听不懂。
偶尔会冒出来一两个自己听得懂的单词,但把它们连在一起,拔都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
就在准备放弃之际,突拔都然听见了两个熟悉的单词。
“khuzait(库塞特)”和“uccidere(杀死)”
虽然其他的单词照样听不懂,但拔都估计这不会是什么好的话。
虽然人在自己的主观臆测之下,不管做什么或者听到什么,都会主动带入自己的想法,但拔都这一次并没有猜错。
悄悄的离开二楼,拔都并没有趁着这些人熟睡而动手的想法,虽然抓个人问清楚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且不说这些帝国西部人会不会说库塞特语,就单比人数,自己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离开旅馆,拔都牵着马,走在夜色中
或许是夜晚寒冷的风吹醒了他的脑袋,又或许是之前漫长的寻找,让他理清了思路,在脑中将所有的事情串联到一起之后,拔都突然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了。
“按照伽里俄斯说的,他一早便怀疑阿雷尼克斯了,但是为什么直到我出现的那一刻才笃定了他内心要报复阿雷尼克斯,倒向彭同和元老院的一方呢?仅仅是因为真相大白?可是作为军方的代表人物,他不会不清楚阿雷尼克斯收拾掉彭同,彻底压制住元老院之后,下一步会把手伸到自己这边来,那么我出现与否,这件事情的真相如何,在这场政治博弈之中,于伽里俄斯而言都没那么重要。作为军方在元老院和首都政治圈的代表人物,这件事情上他的政治家身份要优先于军人身份,因此,退一万步讲,就算在自己出现之前,伽里俄斯并没有怀疑过阿雷尼克斯,但是为了军方利益,他也应该在这个时候支持彭同。”
拔都停下了脚步,这一刻他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我也是糊涂了,果然喝酒耽误事。如果这位军方代表人物所想的,从来就不是倒向一方,而是坐收渔翁之利呢?确实那场战争差点要了他的命,但在看到那根草原箭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库塞特斥候没有出错,那么要么是老皇帝故意害他,要么是有人从中作梗。而第一个选项,在老皇帝身首异处的时候,便不攻自破了,如果老皇帝要算计他,就不会愚蠢到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所以他一早就明白这场战争被人动了手脚,那么就很简单了,作为整场战争最大的受益者,阿雷尼克斯拥有最大的嫌疑,所以,对于加里俄斯个人来说,他必不可能倒向一个曾经差点置他于死地的人,但是同时,在涅雷采斯家族被整治的时候,他并没有出言反对。他,在等着什么。”
此刻,拔都看着漆黑的天穹,不由得发出感慨
“其实彭同错了,我也错了,军方要的从来就不是扶持或者帮助某个势力依附着他们生长,而是自己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和其他的两方势力,在帝国这块土地上共同角逐。”
拔都朝着天空伸出手,天未破晓,夜,还是那样的深沉,仿佛黎明,永远都不会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