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将白布重新掀起,他指了指尸体的大腿处。
“你看,这是什么?”
狄仁杰定睛一看,只见大腿的皮肤跟小腿颜色不一致,呈灰黄色。
小腿是正常的水泡泛白。
“你戴上手套,再摸摸看?”
狄仁杰不疑有他,他听话照做,当手指触碰到肌肤的时候,他震惊了。
他感觉很硬,就像凝固的垩灰。
他又碰了碰小腿处,却截然相反,是软烂如泥。
“守正,这到底是何原因啊?”
宋真微微一笑:“你所感觉到的僵硬,那是尸蜡。”
赵四好奇问道:“什么是尸蜡?”
宋真耐心解释道:“当尸体停放在水中或潮湿的土中,与空气断绝,体内脂肪便会发生变性,变成灰黄色蜡样物。”
“这就是尸体皂化的表现形态。”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狄仁杰追问道:“那么,尸体皂化的过程,需要多久?”
“通常来说,一位成年人全身尸蜡化需要约一年时间。”
“而这具尸体只皂化了五分之一,由此可以推断......”
赵四抢答道:“二半月?”
“没错。”
也就是说,死者死于两月半之前,那么,当时伊河村村民并没有搬离,说明是有时间作案的。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女子无辜失去清白,通常都不会去报官,只会选择隐忍。
再加上发生了命案,更不可能会有人愿意提及。
无形中,增加了侦查难度。
不过,死者是名和尚,倒是提供了一条线索。
于是,宋真安排胥吏前往洛阳各大寺庙盘查,两月前有没有走失和尚。
......
“怀英,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好。”
两人乘坐马车,一起来到伊河村。
“守正,你还记得吗?你当时在那棵树上,将贼人射穿。”
“当然记得。”宋真感叹了一声,“没想到啊,都过去了四年之久。”
“是啊,时间不等人。”狄仁杰深有同感。
他的长子狄光嗣都已经两岁,能走路,会喊阿耶。
然后,王沐之又怀上了二胎......
两人来到事发之处,位于伊河村的西面。
宋真打量了一下这个院落,早已破败,说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住过人了。
而周围的邻居,也搬离了两家,具体是什么时候搬走的,不清楚。
看这光景,应该离开了有一年之久。
怪不得了,此处荒凉,人迹罕至,非常适合抛尸。
宋真掀开井盖,一股恶臭袭来,让他顿时皱起了眉。
井底不深,只有二米,他拿长木棍往井里搅了搅,没发现有什么异物。
就在两人在探查现场的时候,有一名老汉跑了过来。
“郎官,请为我伸冤啊。”
狄仁杰赶紧将他扶起,询问道:“老丈何出此言?”
老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郎官,我姓姚,我家三郎和邻村张家二女儿在三月前订了婚约,但是没曾想,在成亲的大好日子,张家突然说,二女儿死了?”
等等,三月?不知道为何,狄仁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将老丈扶起,让胥吏赐了张椅子,三人便一起坐着,听老丈说完事情经过。
“当时我就在想,毕竟是场意外,对于张家来说是个沉痛的打击,便安慰了亲家两句。”
“但是,当我再次前往张家,要求其归还聘礼及婚服的时候,张家人却说,还不了!”
狄仁杰好奇问道:“为什么?”
“他们说,聘礼可以还,但是婚服不见了!”
“好端端的,婚服怎么会不见呢?郎官你说是吧?”
“因为那套婚服造价不菲,值十贯通宝,我自然不愿意就此罢休。”
“哪怕拿回去不再穿了,好歹也能贱卖吧?”
十贯,对于普通平民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了。
老丈的表情变得凶狠:“张家死都不愿意归还婚服,于是我将他们告到了洛州府衙。”
“在府衙长史的逼问下,张家人才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因为尸体丢了。”
尸体丢了?狄仁杰和宋真对视一眼。
虽然唐朝已经有了冥婚的习俗,那么问题来了,好歹是自家女儿,怎么可能连一具尸体都看守不好呢?
“对啊,郎官,我也觉得不合理!”
“然后呢?”
老丈叹了口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张家人不配合,洛州府衙也没办法。毕竟这是家里事。”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官府很多时候只是调和,并不能用律法去强硬执行。
狄仁杰下意识觉得,这场婚姻闹剧跟井中男尸有联系。
于是,他回到大理寺,亲自核查此案。
......
张家老汉被喊了过来,他此时的表情一脸懵逼。
他一见到姚家老汉,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跟你说了吗?府衙已经结了案子,你还在纠缠什么?”
姚老汉不甘示弱,他忿忿道:“什么叫结了案子?你我的恩怨还没结呢。我家出的女子婚服呢?什么时候还?”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尸体丢了!”
狄仁杰拍一下惊案木,他大声呵斥道:“肃静!”
“张老汉,你家女儿的尸体为何会丢了?”
“我怎么知道?兴许是被人偷了吧!”
站在一旁的宋真呵呵笑道:“你觉得这话,你自己信吗?”
“当然不信!”姚老汉接上话,“你家女儿的尸体被偷了,怎么可能连带着婚服也一起偷?”
“难道你下葬女儿,还让她穿着我家的婚服?”
张老汉支支吾吾,他伸直脖子大声道:“不可以吗?我家翠芝生前就喜欢这套婚服,所以她打算死后也穿着下棺。”
宋真抓住了盲点:“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女儿未卜先知,她早就知道她会暴毙?”
张老汉马上低了头,不敢看这位年轻郎官的眼睛。
就在这时,前往调查的大理寺胥吏回来,他来到宋真耳边说道。
“宋寺卿,查到了,城外的乌恩寺,确实在二月前走失了一名和尚。”
“那名和尚确实是他们寺庙的僧人,法号长根。”
“长根平日里的工作是出门化缘,每天夜里都会归寺,然而在兰秋(七月)十八那天后,便不再见过,宛如人间消失。”
宋真眯起了眼睛,既然“长根”是乌恩寺登记在案的和尚,也就是说,他绝对不可能穿着青衣。
而是僧袍!
但是,死者跟这两位老汉的争执,有什么联系呢?
......
【冷知识:“长根”不是我杜撰的,确实有这个法号,就是学医救不了XXX的那位大人物的法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