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中秋刚过。
「吾知你不幸,特留白果叶,子时,收之吾救你。」
司马性等人一大早就被喊到了周家,看着眼前纸条上扭曲的丑字,缓缓念道。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众人沉默,只有严音怯生生地说道:“我今日醒来,便发现楼台上留有这个字条,上面还压了一片白果叶。
我害怕,便直接来找周公子你了……”
说完严音还偷偷看了眼周穆,周穆皱眉思考,没有注意。
白果叶就是银杏叶,但眼前这个银杏叶已经碎了——估摸着是前些年留下来的,毕竟今年还没到叶黄的时候。
“会不会是哪个妹妹戏弄你?”柳奴儿不确定地问道。
“可是我睡前都会锁门,而楼台外是五楼……”
“五楼……”司马性突然想起了某个传闻,不安地说道,“我想起了,送这个的可能是一枝黄花!”
“一枝黄花,是绵州传闻中那人?”红月似乎也曾经听到过类似的风声。
“是了,一定是他,没想到这个采花贼还敢犯案!”司马性说道,却将严音吓得快要哭了。
“一枝黄花每每犯案前,都会留下字条和白果叶!
然后当晚,被盯住的姑娘就会消失……”
郁明月看着委屈巴巴的严音,还是将知道的说了出来。
严音听后脸色煞白,倒是周穆注意到了,出声安抚:“没事,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一枝黄花,说到底都只是一个人,又不是鬼,怕什么!”
“对,周兄所言极是,他犯了那么多案,竟然还敢出现,我们一定抓他个现行!”
“这件事你告诉其他人没有?”
“没有,只有我和小九知道,然后我们就直接来找你了。”
“那好,今晚我们……”众人拿定了主意,既然严音已经被盯上了,那他们只能将计就计。
要是能抓住他,刚好为那些被糟蹋的姑娘报仇!
……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夜幕悄然降临,各家灯火,人语渐渐消散,只剩皎洁月光在坚持。
子时到!
严音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开始只是假寐,兴许是众人在旁,她竟然睡着了,入了梦乡。
“怎么回事,还不来?”
“不应该啊……”
有人藏在柜子里,有人蹲在帘后,静静等待猎物上钩。
猎物迟迟没有上钩,但他们却不知不觉抬不起眼皮了。
嘎吱——
忽然,有人轻轻推开了楼台的门,慢慢走了进来。
周穆闻到一股脂粉香,随后陷入了昏迷。
……
八月十七,晌午时分。
“糟了!”
第一个醒来的是殷凤来,他看向床榻,却不见了严音。
周穆等人而后陆续醒来,纷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该死,我们不会都中了迷香吧!”司马性机敏,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呜呜,小姐……”九儿见严音被采花贼掳走了,急得眼泪水都掉下来了。
“先别急,当务之急是勘察现场,然后悄悄离开这里!”周穆此时十分冷静,虽然严音被掳走了,但不一定会出事——因为红月还在他身边。
论美貌,红月并不逊于严音,反而还有种独特的英气。
若一枝黄花真是色中恶鬼,他一定不会放过红月。
既然如此,严音或许还有救,但一定不能让旁人知道——一旦旁人得知严音被采花贼掳走,无论是否遭到毒手,都会遭到非议。
……
周家湖心亭。
周穆等人悄然溜走,并叫来了郁明月和柳奴儿。
“一枝黄花,有谁比较清楚此人……”
一枝黄花掳走严音,且其轻功了得,未留下半点痕迹,这无疑让众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寒霜。
“一枝黄花,首次犯案于开明元年的上元节后一天。
第一个受害者是米家小姐。
此后,一枝黄花半年内接连犯案四起,被掳之人有青楼女子,也有大家闺秀。
再之后,一枝黄花便消失了,而被他掳走的姑娘也音信全无。”
郁明月说道,一枝黄花犯案时她还未到绵州,这些都是她从花楚阁老人口中得知的。
“一枝黄花,一枝黄花——一枝黄花的名号怎么来的?”周穆看着手中碎裂的银杏叶喃喃道,这怎么也无法联系成花。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知晓。
“那是因为一枝黄花第一次犯案时,留下的是萱草花。”
忽然有声音从湖心亭的顶上传来,殷凤来飞身而出,拔刀看着亭上之人,然后愣住了。
黑纱罩面,白衣胜雪,红绳紧系柳腰上,其上还挂了两壶天仙醉美酒——李根花。
李根花从亭上跳下来,看着众人:“一枝黄花不在城内——谢了你的美酒,小泥人。”
李根花今日又去花间醉,却被店小二送了两壶酒,她便来到周家,一是当面道谢,二是讲清楚——她不喜欢欠人情,在她看来,救命之恩上次已经还清。
周穆正在忧思严音被掳之事,见到李根花固然惊喜,但还是分得清主次。
“最先犯案时留萱草花,可能是仓促导致,为什么要换成白果叶——萱草花可能会导致他暴露!
也就是说他的居所,附近有很多萱草花。
萱草花在绵州确实很少,城内外或都有人种植——但为什么说他不在城内?”
李根花摇头,缓缓说道:“我只是听姑婆说过。”
“不在城中那就奇怪了……”吴衿沉吟道,他发现个问题,“你们昨晚有没有闻到脂粉香?”
周穆恍然大悟,问道:“那个脂粉香很特殊吗?”
“非常特殊,是城西御香行的专供脂粉。
因其脂粉供量少且很受欢迎,价格都是很高的。
昨晚那人身份的脂粉香有很多种,海月,迷蝶,幽荧——都是专供脂粉。”
“你是说来人是个女人?”
吴衿摇头,说道:“恰恰相反,必定是个男人!”
吴衿看着郁明月神色复杂,他曾经下狠功夫,所以知道颇多有关脂粉的事情。
“女人是不会一次涂上这么多种脂粉的。”柳奴儿今天恰巧就涂上了迷蝶,于是解释道。
柳奴儿说完眼睛又不自觉瞟向吴衿,她每天很早就起来梳妆打扮了,因为她希望每次相见,她都是最好的状态。
“男人涂脂粉?”周穆喃喃,脑子里突然冒出那句——不是伪娘就是gay。
然而实际情况是,秦汉时期已有男子敷脂粉的先例了,至于魏晋南北朝,那使用就更多了。
燕朝自然也不例外,周穆也不排斥,但是他是不会考虑的。
男子最重要的就是面貌干净,注重仪表,温于涵养。
“也有可能,一枝黄花是生活在充满脂粉的环境中。”郁明月可不知道周穆一瞬间想了那么多,自己沉思片刻后便提醒道
“那就只能是御香行了。”
“直接去看看。”
众人拍板,一行人没有拖沓,直接浩浩荡荡前往城西。
其间李根花跟着,周穆倒是好奇问过她怎么寻到他的。
“小二说让我沿城南明水街向南,家门口有猪龟石像的便是。”李根花说道——其实她是忘了周穆的姓名,不然寻人问路不成问题。
多亏这些人周兄短,周公子长的称呼,她才知道周穆姓什么——不过不重要,小,泥,人。
……
城西,御香行。
御香行不愧主打女子的脂粉,不仅装潢秀美,而且一进店铺便能闻到各种脂粉的香气。
一楼的脂粉都是些大众货,所以摆放也比较随意。
掌柜见到几人,立即迎了上来,不说各位衣着华丽的公子花魁,就单单吴衿这位“贵客”,他都不敢丝毫怠慢。
二楼是些精品脂粉,三楼就只是专供稀品。
三楼的专供脂粉,每种都放在单独的隔间里,以避免左右的脂粉香会影响到该脂粉的鉴赏。
“所有的海月,迷蝶,幽荧脂粉都在这里?”
“是。”
“你家所有伙计今天都在?”
“都在。”
掌柜虽然不知道吴衿所问为何,但也不妨碍他老老实实回答——吴家,他们惹不起。
周穆等人得到消息,便叫掌柜唤来所有伙计一一辨认,没有一个人有嫌疑。
掌柜带着伙计惶恐地候着,看着众人思考,不敢出声。
“海月,迷蝶,幽荧这三种脂粉,从何而来?”
“这……”
“说。”
掌柜迟疑,吴衿严厉说道。
吴衿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但对旁人,却充满了上位者的气势。
“具体我也不知道,是四年前的某天夜里,此人悄然来到三楼窗前,问我们收不收脂粉。
我们肯定要验证,确认是好货,那肯定要收的——后来我们便隔着三楼的窗子,他在窗外,我们在窗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大概一个月交易一次。
此人不露面,我们也曾有所担心,但此人轻功了得,我最多也看到过他在屋檐上飞掠,向着西城门而去。”
掌柜说完,众人心中已然有了头绪,此人应是一枝黄花,也与李根花所说一致——人在城外。
可是,城外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