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有文官站了出来,厉声喝止。
“你现在应该先休息,吃点东西,好吗?”
任真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我答应你,任何仇怨,我都会解决的。”
“你想撤军?”梅如语半眯着眼,眼神中透露出难以置信和轻蔑,“你可知道,百万大军奔波劳累,期间的粮草、辎重,以及各种物资的折损,有多少?”
她的话,文武百官都听在耳里,大家都默默地看向任真。
“我不知道。”任真摇了摇头。
“任真,当皇帝不是儿戏!”梅如语咬着牙,“灭掉吴国,是霜国所有人的意愿,是民心所向!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
词青花坐在一旁,想要站起来说话,却又被老太师摇头制止:“于礼不合。”
但她看得出来,梅如语似乎想用语言绑架任真,从而达成她的目的!
任真登基在即,此刻正是树立威望的重要时刻。但梅如语故意用言语讥讽,这是想要让任真迫于无奈,从而答应她!
若是朋友,这些话完全可以私底下说。但她却偏偏选在了现在!偏偏,选在了文武百官都在场的时候,就是想绑架任真,逼迫于他!
“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开战!”任真不喜欢被人指着鼻子骂,他冷着脸,“我不知道吴国对你做了什么,但这一切,跟吴国的百姓无关、跟霜国的大军无关,它只跟你、跟我们有关。”
“呵!”梅如语冷笑了一声,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任真,你还是那么自私!上一次,你连黎光会那种渣滓都帮,何曾顾忌过我们?这一次,为什么不答应我?”
又有文官暴怒,想要站起来大喊“放肆”,被身旁的同僚拦住。
偏殿中,记载着时间的水漏,滴答滴答,奔流不息。阳光开始变得炙热,一改初时的柔情。
梅如语嘴唇紧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知道胖子他们在哪儿吗?霜国的各位将军,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吧,吴国有几位能人异士,给霜国的先锋部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吧!”
梅如语的脸色涨得通红,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任真,这是你的命令吧!胖子他们,可是把吴国守护得完好无损呢!”
“你见过他们?”
任真有些惊讶,他想不通,为什么见到了对方,却没有在一起?
“你在装傻吗?他们就在吴国,拼死抵抗着霜国大军!”梅如语大吼!
这一次,没有文官站起来喊“放肆”。
文武百官,噤若寒蝉。其中,也有一些主张和平的官僚,甚至在百官中势力不小,与主战派分庭抗礼,不相伯仲。
但这一刻,谁都没有说话。他们想看看,未来的皇帝是什么样的人。
老太师知道,任真其实是一个极好的胚子。他杀伐果断,也心地善良,讲究的是恩怨分明,是一位读过一些书的人。
虽然有些书不大正经,但至少开辟了眼界,看到了人间。
其他人却不知道,他们对这位新皇的了解,少到只有一条——喜欢芒果。
一位皇帝的喜好,决定了整个朝堂的发展。皇帝喜欢听马屁,奸佞之臣就会多一些;皇帝若是喜欢玩乐,太监们权力就大一些。
朝堂上,不过是一场此消彼长的艺术。忠臣掌权,举起屠刀杀贪官;奸臣掌权,计谋一出,忠良便流血过万。
这些东西,任真不知道,老太师年迈,也玩不明白了。
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但现在,却是堂中这群正值壮年的百官们的。
“我没有见过他们,我还特意做了旗帜,想来他们如果看到的话,会来找我……”
被冤枉的滋味并不好受,任真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阴霾。
“任真,拨我三千骑兵,这天下从今日开始,全数都是你的!”梅如语嘴角抽搐着,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咆哮声:“任真!区区三千兵马,对你来说算得了什么?完全是有益无害的事情,你何必当这个圣母?”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任真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失望。
满堂百官的眼中,同样闪过一丝失望。
任真站起身来,目光扫向这厅堂中的文武百官。有些人等着看笑话,有些人心中打着算盘,有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伸手抚摸着面前的玉案,精致的雕刻、奢华的石材,一看就是很值钱的样子。
“这两天,老太师一直在教我一些东西。关于天下的、关于江山社稷、关于黎民百姓……”任真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是寒冷冬夜的一株孤寂枯草,“霜国有城池五十多座,占据天下八洲之多。可我看了各个府州的邸报,百姓并没有安康、治安并没有稳定……”
“打下那么多城池,却因为管理人手不足,百姓反而过得朝不保夕、居无定所,落草为寇者数不胜数,偷蒙拐骗抓都抓不过来。就这样,还要继续打吗?”
他的声音颤抖着,不知是恼怒还是失落:“我不知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我只是一个穷人,眼界没那么高,心中也没有天下,我只在乎穷苦的人。我没上过学,只读过一些旧书摊的话本,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说罢,他伸出手来,开始解去龙袍上的系带和衣扣。
词青花站起身来,同样伸手解去自己身上的华丽贵服。她冷冷地看了一眼梅如语,这一眼同样意味深长,凌厉如刀。
梅如语的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毫无血色,与她刚才愤怒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万万没想到,任真宁愿选择退位!
一件洗旧的白T恤,随着龙袍的褪去,在金色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别扭。
这是词青花昨夜亲手帮他搓洗干净的,为了舒服,他选择了穿在龙袍里面。
白色的面料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纯净无瑕,一些难以洗净的汗渍,仿佛成为了一片片凝结的云彩。
“走吧。这里,不属于我们。”任真回过头,朝着老太师鞠躬。
“我们去哪儿?”词青花牵着任真的手,安抚着他的哀伤和无助。
“去找胖子他们!不是说了嘛,他们在吴国。”任真笑了笑。
偏殿中,百官沉默,众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代表时间的银色漏壶,随着水流的渐渐减少,时刻也在悄悄的发生变化。
负责记录的主笔官默默看了一眼漏壶,埋下头,纸上书写:
“皇,登基前,剩一刻,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