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奔跑着过来接父母,却不料父母拽着她往后院跑,一路踉踉跄跄,险些被足下的裙摆绊倒,可她不敢放松一丝,跟着父母奔跑到后院时,被父母推进了花丛之中,并在她的后颈处猛击了一下,晕眩感随之而来,她也陷入了黑暗之中。
“桑小姐要喝点水吗?”侍从见桑七七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有些好奇,便拿了一个瓷碗,倒了一大杯水进去,捧到桑七七的面前。
... 桑七七被唤,微微侧过脸颊,脸上带着柔和美好的笑,杏眸被火光印衬的更加耀眼夺目,她伸手接过侍从手中的瓷碗:“谢谢你,行进累了吧,早些和兄弟们歇息吧。”
明明是逐客令一般的意思,却被她委婉的用词和温润的声音说出了几分体贴,再配上她一副柔弱的笑颜,更让人生出几分怜惜。
侍从只是被桑七七看了一眼就脸上飞红,他刚才可是有狠狠的嘲笑了那个满脸通红的家伙,没想到他自己也经受不住桑七七的眼神。
那是一种带着温柔的蛊惑,能将他人的视线全部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再下某种暗示的蛊惑。
“哎,哎,好嘞。”侍从笑嘻嘻的傻乐着跑回去,连脚一不小心踩进了泥潭之中都不知晓,直到那一鞋的泥腥味往鼻子里窜,他才回过神来,阴郁的叹一口气,大呼自己真是万般不该如此。
“若是世间的人都如这般单纯,那该多好。”桑七七看着手中的一碗清水,冰凉清澈,手微晃间她滴了一地在地面上,一只鸟儿飞下,啄了一口,又叽叽喳喳的叫唤了几声,才扑棱棱的飞走,掩藏入黑暗之中。
桑七七这才捧起那碗清水,往自己早已干渴不已的口中灌着,她是在富贵人家长大,可从小就被娇惯着,一般小姐的规矩也没有学几样,这般大口大口的灌水才是真正的那个她。
而她现在这般的模样,纯粹是这五年间,自行学来的,她早已回不到单纯的年纪,也学不来那些纯真的心思。
那夜,她睁开眸子后,便觉得后颈深疼,原本是繁花盛开的园子,却因为自己的倒下而生生压掉了几棵名贵的牡丹。
那几棵牡丹曾是她日夜浇灌的花朵,可在她刚着急着挽救牡丹的时候,突然想起父母之前那慌乱的动作,抬起头的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那是血池一般的世界,满地的尸体以及鲜血充斥着她的大脑。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是这一园的花香覆盖住了那浓厚的血腥味。
她脚步发软的踩着松软的泥土踏出花园,见到的就是死在不远处的熟悉身影,本是雍容富贵的华丽衣衫,上面却已经被血染的看不出花纹,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的疼痛全然无法传达到她的心底,视觉以及神经的刺激让她的心口像是撕裂一般的疼着,她的手颤抖了好几下才终于翻过了那穿着熟悉衣衫之人的身子。
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眼睛已经闭上了,甚至唇角带着清浅的笑,她又伸手翻过另一个身子,那是她的父亲,同样的双眸微闭,唇边带着笑意,宛如只是睡了去,她只要呼唤几声便能唤醒他们。
可她的泪水却一颗颗的往下落着,“啪嗒啪嗒”的落在那两位至亲之人的脸颊上,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不希望她报仇,才会露出这般的神情,她知道自己的父母只是想她好好的活下去,幸福的活下去,她知道……
... 她的父母总是日行一善,家里的丁仆也都是些穷苦家的孩子,他们从来都没有亏待过那些人,可是……
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遍地的尸体,心脏像是被重重的撞击着,她用力的咬着自己的下唇,让自己拼命的冷静下来,若是哭晕了,她就辜负了父母的一片良苦用心。
果不其然,在她还悲痛之刻,豪华的庭院竟然突的燃起了大火,火势汹涌,一发不可收拾,她从父母的衣衫下解下两人的玉佩,那是一对鸳鸯玉佩,通透翠绿,却已经染上了血迹,桑七七将玉佩抱在怀中,又对着双亲磕了三个响头,脚步蹒跚的朝着后门行去。
她甚至不敢再回头看一眼自己的父母,她怕自己宁愿一起死在这场大火中。
一步一个血印的走到门外,门外已经没有旁人,她朝着离家最近的树林行去,那里有她的好伙伴在,她的好伙伴……
她自小就会偷跑出家门,去树林里看看那些小兔子,小鸟儿,她能够与这些动物心意相通,而这一次,她带着一身的血,那些小家伙好像都不认识她了一样,离她半米之外,警惕的观察着她,知道她的唇瓣微动,小家伙才纷纷围了过来。
有了这些小家伙帮她守夜,她才敢沉沉的昏睡过去,强烈的冲击让她身心俱疲,她只准自己这般脆弱一次,以后,就算孤身一人,她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桑七七将水喝尽后就站起了身,掸了掸几乎不染灰尘的衣衫,对着不远处的大家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才弯着腰进了那间帐篷。
帐篷的布料简陋,可比上直接睡在泥土上,有一层布铺着,总是要比席地而睡好得多,桑七七平躺着,双眸仍是睁着。
玲珑公主可以不畏她,可是她却不能不防着玲珑公主,据她所知,玲珑公主手段极端,而这玲珑公主也其实就是轩辕一族的轩辕筝长公主,她也是部署了许久,通过各种珍兽的帮助,才知道了这件事。
至于她和玲珑公主互相利用完,达成目标后,玲珑公主会不会放过她,都不是她所关心的,她想要的只有让夜悠雪死。
她本就因清诀被夜悠雪关入大牢而心生怨念,却不料前段时间清诀被放了出来后就对夜悠雪誓死效忠,她怎么也想不到清诀为什么会对夜悠雪如此,唯一能够想到的也就是夜悠雪喜欢清诀。
而她有听民间传闻,夜悠雪在很多年前就试图侵犯清诀,将他强行占有未遂,便更加坚定了她脑中的想法,这世间还有谁有那般强大的能力又那般荒唐,竟然将她一家两百多口人都灭尽。
——远在南晋的夜悠雪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翻个白眼,就算以前的夜悠雪生性暴虐,那也不至于一下子杀那么多人吧。
“沙沙沙沙……”草丛一阵骚动,一条手腕粗的大蛇从帐篷的缝隙中窜进去,然后缠在桑七七的手腕上,桑七七本就睡的不熟,被这么冰凉的触感一缠,瞬间清醒了过来。
... “嘶……”蛇一边吐着血红的信子,一边扭动着身躯往桑七七的身上缠绕着,不断的向桑七七传送着信息。
桑七七在获取完蛇想要向她表达的东西后,她第一次皱起了眉头,那双本是温柔的眸子也变得锐利起来。
看来老天是真的不帮她,都说夜悠雪是天女,这老天爷还真是帮着自己的女儿。
桑七七伸手碰了一下蛇的脑袋,随后对着它发出善意之息,蛇满意的晃着脑袋,动着身子从帐篷里钻出去。
桑七七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又伸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朝帐篷外走去,天色已经微亮,除去一部分守夜的侍从外,大部分都还在沉睡中,守夜的侍从见着天才刚亮桑七七就出来了,立刻对桑七七刮目相看了几分。
很少有女子能够这么规律的起床,尤其是桑七七这种看起来就万般柔弱的女子。
“早安。”桑七七迎上前去,对着侍从露出如朝阳般的浅笑,可在那之后,桑七七便就又开了口,直奔主题:“你能不能帮我告诉公主殿下,这天再过两个时辰就要下暴雨了,到那个时候,怕是原本还能过去的沼泽便再也无法渡过了。”
桑七七本着自己的“善意”,把这一消息传达给玲珑公主,为的是试探玲珑公主究竟对她是怎样的态度,一夜过去,这玲珑公主若是还不愿听信她一言半句,那么,她宁愿独自闯宫。
玲珑公主睡得比桑七七要沉,她有足够的自信,自然是不会担惊受怕的惶恐,她是被侍女轻声唤了许久才唤醒的,睡意朦胧的双眸像是一片湖水,在微风下带起阵阵涟漪。
玲珑公主清醒后,理了理思绪,看着刚透着些亮的天,心中便已了然。
纤细的手臂从侍女展开的衣衫中穿过,宽大的袖子曳地,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朵牡丹,雍容华贵,配上她那双碧眸又野性四溢。
素手习惯性的向侧前方伸着,侍女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云雾茶端上前去,递到玲珑公主的手中。
更衣,漱口,净脸,就餐,一连串的事宜结束后,玲珑公主端坐在软榻之上,眸子微敛:“让桑七七进来。”
能够得到玲珑公主十分之一的信任,进入这车驾之内,桑七七感到非常荣幸,也为自己之后的道路找到了一盏灯。
只不过这盏灯究竟是会照亮她的前程还是会让她万劫不复,这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