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函轩的嘴角划过一丝嘲笑,他一言不发,默默地忍受着这蚀骨烧心般的痛苦。
他想,事到如今,他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他不爱孟轩,从来都没有爱过。
看凌函轩不说话,孟轩的眸中闪过一丝希冀。
“凌函轩,我喜欢你这么久,为了你,我能像凌折箫一样逆天妄为,哪怕和全天下作对,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除了不能为你生孩子,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为你……这样,你还不能爱我吗?”孟轩素白的纤纤十指覆上凌函轩的脸颊,一路下滑,缓缓拭去他嘴角的血迹,心疼的感觉迅速在心底蔓延伸展。
“我……即使死…也不会跟你在一起。”凌函轩的语气坚定,认真的盯住孟轩的眸子。
他最后的几许理智也几近被吞噬殆尽,绝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浑身酸软无力的感觉以及内心的挣扎,浑身的燥?热让他几近昏厥。
眼前的焦距越来越模糊,凌函轩知道就算是杀掉自己,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看得出来凌函轩的想法,孟轩心中蓦然一惊。
忽而,他笑得如盛夏繁花,濒临凋谢,“比起你死,我更愿意远远的看着你,你昨天不爱我,今天不爱我,过去的十年也不爱我,可你明天也许会爱我,后天也也许会爱我,以后的十年更也许会爱我……我等得起,盼得起,守得起,护得起。”
说完,他再次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黄色的药丸。
他的心中无奈叹息,终归他还是狠不下心来。
看着凌函轩眸中刻骨铭心的绝望,他疼惜不已,早就料想到了这结局,因此,他才不敢给他没有解药的毒。
凌函轩缄默不语,迅速的抢过孟轩手中的药丸,塞进嘴里,闭目养神。
感受着体内燥热难忍的感觉逐渐褪去,他才再次睁开眸子,眉眼中一片清亮明澈。
他忽而薄唇轻启,认真道:“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若还不懂,我便只能告诉你一句,美貌与智慧不可兼得。”
孟轩眸带笑意,如花般的容颜上是满满的笃定,他直接忽略掉凌函轩的话,自顾自的说着:“夜悠雪身上的毒,只有我能治,我保证,你早晚会来求我的。”
“谁告诉你夜悠雪中毒了?”凌函轩一脸诧异,夜悠雪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
“花阡陌。她身上的味道告诉了我。”孟轩殷红单薄的唇瓣上挂着几许浅笑,妩媚的眸中是满满的笃定。
凌函轩嘴角闪过不屑,对着孟轩嗤之以鼻。
这个孟轩,是疯掉了吧?随便拿个人就来威胁他世子爷!夜悠雪会中毒?就算夜悠雪会中毒也死不了。
常言道:祸害遗千年。
“你放心,除非我死,否则绝对不会来找你。”凌函轩笃定的说着,对孟轩的坚定不屑一顾。
说完,他便一袭烈焰红衣,飘然离去。
大片粉色的芍药在他的身后开成海洋,野罂粟擦着他的衣锯而过。
浮华岁月,过眼云烟,仅此一眼,犹如浮梦半场,流离半世。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朝凰殿里就没有这么圆满了。
御医大汗淋漓的为夜悠雪施针,一次次的为她诊脉。可这毒性不知根本不能解开,以一种一成不变的速度缓缓蔓延。
照这样下去,夜悠雪再毒发几次,便一命呜呼了!
御医无奈的摇着头,不敢正眼看一旁岿然不动的相爷。他绞尽脑汁的想,甚至召集了太医院的所有御医。
夜子然匆匆赶来,瞄了一眼屹立在朝凰殿殿外一动不动的清诀,心中明了。
“跟我一起进去。”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以帮到他,夜子然浅言道。
听到声音,清诀微微抬首,印目的便是一袭黑色璃龙广袖袍的夜子然,他恭谨的行礼,淡然清寡的拒绝:“谢殿下美意,下官在这里等候即可。”
她的身边已然有了君墨染,他何必横插一脚叫她为难?
她对君墨染的心意,他再明白不过了,已经不可能的事情,还是不要想的好。
倒不如,成为她的左膀右臂,看她施展风姿,成就一番不世霸业。
知道清诀的性子,夜子然也不再强求,径自的走进朝凰殿。
朝凰殿里熏烟袅袅,君墨染低着头,凤眸垂下。
他总是太过淡然无谓,因此,唯有他自己明白,内心深处翻江倒海的巨浪几乎要压垮他。
“相爷,微臣无能,陛下此毒来势凶猛,稀奇罕见……”御医忙东忙西,忙里忙外,最终还是一无所错,鼓起十足的勇气,御医才敢跪地对君墨染坦言道。
似乎是早就看出了结局,君墨染的脸上无风无浪,一派淡然平静。
他一步步走近夜悠雪,看着她容颜尽毁的小脸儿,看着她即使沉睡依然紧皱的眉头,看着她即使盖着被子都能看得出来的纤瘦,心中痛苦压抑着。
这个小小的人,到底为了他承受了多少委屈与难过?
对着身后的御医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君墨染的心也随之沉入谷底。
伸出素白而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翼翼的为她揉碎眉间的愁绪,他轻声的呼唤着:“悠雪,该起床了。”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如一缕清风刮过夜悠雪的心头。
许是听到了他的召唤,夜悠雪缓缓的睁开沉重的双眼。
晶亮的大眼睛里是满满的疲倦,她红唇轻启,柔声道:“墨染,我好想你,从觉得每次看见你……都像第一次一样……”
“第一次……千万不要是第一次了,微臣可经不起你的惊吓”君墨染轻笑着,想起第一次他们相见,灵堂一侧,一鸣惊人。
如果那时候会知道是如今这般地步,他宁可与她此生不见。
夜子然站立一旁,忽而好庆幸自己与风奕之间没有如此之多的波折。 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阿姐,她轻声呼唤着:“阿姐,你一定要撑下去。”
她们两人性命相连,她死她亦不能独活。
夜悠雪就好似她的守护着一般的存在,而她则是必须守护她。
夜悠雪的身子恢复了温度,只是浑身酸软无力。但这并不是剧毒侵体所致,而是她……他们昨晚缠?绵太久……
看夜悠雪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夜子然心中更加担忧了。
一旁知道内情的君墨染,垂眸不语,嘴角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忽而柔声道:“臣有话要对陛下说,希望殿下能够……”
还没入主朝凰殿呢,就俨然有一副皇夫的架势了?
夜子然本就对君墨染没有保护好阿姐感到不满,此刻更是愤怒不已。但扭头看到夜悠雪略带渴求的眸子,她十分干脆的转身离开。
只是,夜子然心中仍然愤愤不平,自从他回来,阿姐连连遭遇不幸。他不仅没有保护好阿姐,还让阿姐连连伤心,这个君墨染……到底怎么回事?
出了朝凰殿,便迎面看见屹立在殿门前好似一座雕塑一般的清诀。青衣而立,面色淡然,仿佛与世隔绝一般,翩然独立。
夜子然缓缓走近,这个仿若玉兰花开般的男子,执着坚毅,明断是非。只是不明白,作为一个臣子,他的关心似乎有些太多了。
看到夜子然从里面走出来,清诀松了一口气,眸中的紧张与担忧骤然烟消云散。远远的,他对着夜子然躬身行礼,态度恭谨谦和。
行礼完毕,他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夜子然忽然开口唤住了他,她声音清脆婉转,好似莺啼。
听到声音,清诀略微一僵,缓缓停下脚步,转身,淡然而立,安之若素,柔声谦和,声若汀兰道:“殿下唤臣所为何事?”
“阿姐中毒了,毒解不了,恐怕……”夜子然眸中满是担忧,她需要找人排解,风奕不在,看清诀关心阿姐,她也便说了。
君墨染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她怕他保护不了阿姐。
而眼前的清诀……她觉得,某种程度上来说,清诀比君墨染更适合阿姐。
听得夜子然的话,清诀淡然而立的身子徒然一僵,抬眸,一丝痛楚划过眼底:“谢陛下告知。”
黄昏落日,西山斜阳,帝都炊烟袅袅,亭台楼阁,层次栉比的屋舍,一派太平之世。
清诀转身离开,形单影只,落寞无尽。
凌函轩一袭红衣风中翻飞,血红的衣衫好似落日一般鲜艳明亮,他身材高挑而修长,独自一人翩然行走在去往相府的路上。
他怒目圆睁的一路走来,好似一团妖冶燃烧的火。
相府的大门上,一块硕大的鎏金镶玉牌匾高高悬挂,上面写着隽秀的小篆,简简单单四个字“白衣明相”。
凌函轩看着这块牌匾就不禁火冒三丈,他迈着大步朝相府走去,一进大门就嚷嚷着:“君墨染那个没有人?性没有没有亲情没有兄弟血脉的冰块呢?把他给世子爷我叫出来。”
怒火燃烧着理智,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即使把君墨染喊出来,他也是被虐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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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的管家一看,是曾出入相府而且喊相爷为大哥的男人,也是前几日不知何事触怒相爷被绑在城楼上吊了好几个时辰,怎么办?是敌是友?
“快去进宫请相爷。”管家十分机智,一双精明的眸子里满是笑意,亲自端茶倒水,彬彬有礼,小心谨慎道:“相爷并不在府中,公子不妨喝杯茶等等。”
凌函轩愤怒的看着那杯上好的银叶,心里的火气直冒三丈,“把他叫回来,把世子爷绑在城楼就算人了……丫害的世子爷被那个变·态弄走,还差点……世子爷这次绝对不会再忍气吞声了!”
凌函轩再也怎么说也是大沉的皇族,被吊在城楼上丢得可不仅仅是他的脸,还有大沉皇族的脸。
他怒不可遏,怒气冲天,却无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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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痛苦的不是他被绑在城楼上,而是他被孟轩抓走,差点被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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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知道此刻凌函轩正在气头上,不禁冷汗直流。
相爷可真是会做事,这么大个麻烦丢给他,然后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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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脾气的管家打着哈哈劝说着:“公子消消气,我们相爷一向做事沉稳,必然会给您一个说法的。”
“说法?世子爷我是来讨回公道的。”凌函轩气红了眼,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这一夜,偌大的相府鸡飞狗跳,凌函轩闹累了就睡一会儿,醒来了继续闹,以一种循环的模式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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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上下敢怒不敢言,只得躲得远远的,任其恣意妄为。
再说去找相爷的护卫一路星夜奔驰,来到帝宫却一直见不到君墨染。
夜悠雪毒未解,一会儿高烧不退,一会儿冷汗直流,这状态折磨着她的身子,使她原本就萧条单薄的身子更加瘦骨嶙峋。
君墨染守护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絮絮叨叨的诉说着:“悠雪,挺过来,我不能没有你,南晋也不能没有你,你总说我是你的救赎,其实……悠雪,我离不开你,忘不掉你,真正需要对方的不是你,而是我……”
突然,一声婴儿的哭啼声传遍偌大的朝凰殿。
君墨染蓦然回首,便看见小包子哭得凄厉无比。
起身将她抱起,君墨染小声的哄到:“乖,凝娇,母皇现在很危险,你要乖……母皇会没事,相父一定会救她……”
温柔的声音碎了仓惶岁月,君墨染凤目低垂,满眸宠溺,小心翼翼的摇晃着怀里的夜凝娇,尽量不让她打扰到夜悠雪。
天濛濛亮起来的时候,他早已脸色苍白,满身疲惫,单薄而修长的身子依然站得笔直,只是面上融满了倦怠之意。
日上三竿,这毒终究是有所减缓,不再折磨夜悠雪。
君墨染苍白的手拂了拂她已经恢复常温的额头,轻舒了一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他的背影疲惫不堪,迈着沉缓的步伐缓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