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阡陌掀起长睫,冷淡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凌祯轩摊开四肢,邪肆勾唇:“真是个虚伪的女人。”
说完,他睁开眼,紫眸一派幽媚残忍,“当年你废了他的功力,灌下春?毒送到朕的床上,因为这样,朕才没有杀你。恩?”
花阡陌脸色冷漠,“我来,不是为了和你谈当年的事情。”
“朕很好奇。”凌祯轩转过头来,隔了一痕纱帷看向花阡陌,唇角那抹邪笑越加冷凝,“什么事情能让十年不再进宫的你亲自来找朕?”
花阡陌深吸一口气,平复心里躁动,然后以很缓慢的语气说道:“大殿下没有死。”
“……”凌祯轩沉默片刻,忽然轻笑,喃喃道:“果然……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轻易死掉呢……”
“而且。”花阡陌看他一眼,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他的下落。”
呼――
两片纱帷倏然扬起,紫眸邪肆的男人走出温池,满身戾气,眼神几乎疯狂,“他在哪里?”
花阡陌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南晋。”
凌祯轩眯起紫瞳,薄唇沾染了鲜血的残暴,“是……君墨染?”
天底下,唯有那个传说中的白衣明相才有可能是凌君珩。
“是他。”花阡陌平静说道:“他现在已经爱上了南晋女帝夜悠雪,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他就会成为南晋皇夫。”
凌祯轩没说话,只是伸出双手……缓慢的伸出双手,然后,迅速抓过花阡陌,五指死死扣在她脖颈上,嘶声冷音:“你再说一遍!”
呼吸陡然被剥夺,花阡陌涨红脸颊,眼底冷冰冰的不畏生死,“他爱上了夜悠雪!”
“再说一遍!”猛力收缩,甚至能听见骨头交错声音。
“他……他要成为南晋皇夫!”
砰!
凌祯轩把花阡陌甩出去,她的身子撞在宫门上,捂着脖颈,费力咳嗽,抬眼,笑意冷漠:“你没听错,他爱上了南晋女帝,而且,很快就会成为南晋皇夫!就算是你,也没有能得到他,最后还是被他逃了出去,而且,永远,他都不会是你的。”
凌祯轩看了花阡陌许久。
脸色阴沉不定,一双紫眸几欲浓黑,酝酿着杀伐千里的执念。
然后。
薄唇一动,声音嘶哑。
“呵~那就诛灭南晋……”
花阡陌看着陷入杀念之中的凌祯轩,慢慢勾唇――当年,公子便是这样死去的。
十年前,凌君越,因为凌君珩而死在凌祯轩手中。
十年后,夜悠雪,因为君墨染而要与凌祯轩殊死一战。
那么,无论夜悠雪与凌祯轩谁能活下去,最后得到君墨染的人,必然是自己。
她闭上眼睛,脑中勾勒着那张与君墨染几乎如出一辙的容颜。
凌君越,本不属于这场屠?杀中的人,却那样的惨死在这里……
他是凌君珩的双生弟弟,就在这里,为了让失去功力的兄长逃走,被凌祯轩折磨至死。
再睁开眼睛去看凌祯轩时,花阡陌冷冷一笑。
公子,十年了,我终于可以为你报仇了。
夜悠雪离开和浙山庄的时候,江南大好阳光明艳刺目――
如果这么说您不太理解的话,那么……大约,老天爷都认为祸害离去,雨过天晴吧。
君墨染扶着夜悠雪上了马车,女帝陛下笑得活像要强x良家妇男的女流氓,勾搭着手指,嘿嘿傻笑:来嘛~车啊震啊的最有爱了,哦嚯嚯嚯……
相爷大人在女帝陛下猥琐的笑容里,果断放下车帘,信步朝后走。
一旁女官咂舌,心想刚刚她们、好像、貌似……听见相爷恨铁不成钢的磨牙声了。
君墨染走到马车边,淡淡看了一眼斜倚着车门凝视北方的凌函轩,一语不发,率先坐进马车里,凌函轩收回视线,勾唇一笑,也掀开车帘闪身入内。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帝都而去。
马车里的夜悠雪回想着刚刚君墨染对自己毫无办法的样子,吃吃一笑,她的墨染嘛,就是太纯情咯~
咯咯笑着,一行人刚离开杭州城,车架便被拦住,明处禁军,暗处影卫对来人予以放行,夜悠雪车帘外熟悉的声音低低传来,“奴婢碧云。”
小狐狸脸色笑容略加定住,眸色加深,淡淡道:“进来。”
碧云整理一身风尘,深吸一口气,弯腰进了车辕。
一行人若无其事,继续出发。
马车里面布置舒适,夜悠雪懒散靠在软榻上,曲起单臂,抵在侧颜,眼波在碧云身上转了一圈,眸色又深一层,“什么事?”
碧云与夜子然坐镇帝都,在这个时候赶到江南,必然是出了大事。
碧云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夜悠雪,一字一句道:“大沉进犯,二十万大军囤积游魂关外,幽城岌岌可危。”
“……”
夜悠雪闭上眼睛,平静地呼吸着。
车轮滚滚,轴承咬合的声音断断续续,碧云看着夜悠雪,屏住呼吸,明眸中一派严峻。
大沉与南晋相安无事多年,国力强横,盛世百年,相互持衡,虽然不曾真正明火执仗,却也在彼此积攒实力,妄图有朝一日吞并在手。
当年南晋女帝夜昭金戈铁马,南下扫平诸国,大沉皇帝便铁血霸气,北上征途,彼此固然是心照不宣。
谁也没有能吃下谁的绝对把握,两大帝国交锋,一旦开战,必然血流千里。
于是,按兵不动,就这样直到夜昭驾崩。
夜悠雪奉行攘外安内策略,在两年内铲除四大世家,将皇权聚于一身,也确实有了能与大沉一战的本钱,然而,大沉兴盛多年,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铲除的。
同样的,凌祯轩登基后诛杀老臣,以铁血政策开疆辟土,他性格狂放不羁,对南晋似敌非友的态度也确确实实说明了不能下手的原因。
试探有之,防备有之,夜悠雪也好,凌祯轩也罢,都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因为一个君墨染,两国当真要开战……
且无论谁输谁赢,这维持了百年的平和,是注定要被打破了。
夜悠雪缓缓睁开眼,幽暗车辕内,霎时间流光乍现,她靠在软榻上,眯起瞳仁,似笑非笑:“凌祯轩到底还是知道了,也好,既然他要一战,我怎么能不奉陪呢。”
“可是……”碧云担忧地蹙眉,“南晋如今无将可用,陛下将虹影下放大狱,谁去带兵守住游魂关?”
“不急。”夜悠雪笑,眼睫低垂,暗光闪烁:“总有人能克制凌祯轩,这场大战还未开始,你又何必紧张呢。”
碧云迟疑看着她,总觉得在夜悠雪眼底有隐藏极深的杀戮。
“我不急。”夜悠雪微笑,先看了一眼碧云,然后转过头,视线从窗口远眺,有碧绿的树影迅速后退,映在眼睛里,像走马灯一样精彩……笑意深了几分,她轻轻道:“我不急,凌祯轩,也不急呢……”
碧云看着她的眼睛,心里躁动慢慢平息。
很奇异的,夜悠雪这般懒惰,却有着一股“必然全胜”的态度,于是,跟在她身边近两年的自己也就和她一样――夜悠雪总是可以轻易影响到别人。
大沉进犯的消息在同一时间被君墨染知道。
与夜悠雪不同,碧云拦下车队时,有文鸟飞入后面车辕中,正好落在凌函轩手上。
凌函轩当着君墨染的面拆开密信,看了一遍,然后挠挠头,呲开牙笑:“是密函呦,大哥~”
君墨染长眸一扫,落在那张薄纸上,凝视了许久,突然眯眸:“是大沉的消息。”
肯定而非疑问。
清秀的容颜笑出了狡黠,凌函轩把密函抖了抖,道:“皇上挥军南下,此刻已到游魂关。”
说完这句话,他摆正姿势,等着看君墨染脸色大变,偏不信这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君墨染还能淡然自如。
结果……
君墨染还当真一脸从容,从眼神到表情,淡定的令人惊讶――他也许是被吓傻了也说不定。
可是,下一句话,彻底击碎凌函轩的猜测。
“哦,是这样啊。”
“……”凌函轩木然,傻傻道:“你,不惊讶?”
君墨染看他,“我早已预想到了。”
“……”凌函轩呆滞,喃喃道:“多久之前?”
君墨染淡淡说:“十年前。”
“……”凌函轩抖抖肩膀,翻了个白眼,好吧,你赢了。
凌函轩把纸条揉成一团儿,先在这个手上玩玩,再换到那个手上转转,这样反复几遍后,终于忍不住对那位不动如山的相爷呲牙咧嘴,“我说大哥,你现在总该想想办法吧。”
“恩?”君墨染凤眸一斜,“什么办法?”
“啊嘞,我怎么觉得好像这事儿和你无关一样?”凌函轩扶着额头翻白眼,夜悠雪和凌祯轩眼看要掐起来,身为局中人,您相爷大人淡定过了头吧。
“自然是与我有关。南晋与大沉互不进犯多年,现在却生死相拼,大约是他知道我的身份了,本来我也没有想过能隐瞒一辈子,十年前离开,就应该想到十年后被找到,这……本来也在我预料之中。”
平淡说完这些话,君墨染居然笑了出来,凌函轩转头看她,忽然觉得君墨染眼角眉梢堆满了阴暗。
“他要的,我给不起,既然给不起,我便不给就是了。两国交战,又岂是玩笑,动辄生灵涂炭,如果他不怕造下杀戮,那我又担心什么呢?”
一痕长睫斜飞而起,珠玉瞳眸淡定自若……如果忽略唇角那抹令人脊背生寒的微笑,凌函轩甚至觉得君墨染根本没有把凌祯轩放在眼里。
但,事实是――
静谧的空间里,沉默超过一刻钟,君墨染倏然起身,喊了声“停车”,车帘一掀,人已经不见了。
“……”
额……
凌函轩看着门车半天,心想以前怎么没办法大哥是个这么……闷骚的人呢?
趴在车窗上,手指一动,簌簌落下纸屑,凌函轩眯起眼眸,只见一痕幽紫,“阡陌……”
君墨染喊了停车,整个车队都停下来,他走到夜悠雪的车架前,还没说话,车门已经开启。
碧云走下马车,对君墨染弯腰施礼,然后退至一旁。
抿了抿唇,君墨染走进马车,关上车门。
车门一关,光线立时暗了下来,他抬眼,夜悠雪那张笑得和二百五一样的脸大刺刺靠过来。
“别――”
啵――
抗拒与调戏,显然女流氓更胜一筹。
君墨染黑着俊脸,冷淡瞪她,什么时候她能不抽风?
夜悠雪开心地盯着君墨染,“母皇真好,十年前就帮我拴住了墨染~”
君墨染无语:“……”
夜悠雪突然懊恼抓头:“可是墨染其实就算被搬上床,也不会对我怎么办吧,嘛,还是要等十年才能遇到现在的我啊~”
君墨染更加无语:“……”
叹了口气,心里告诉自己:抽风没有罪,抽风无所谓,反正早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习惯了习惯了……
如此反复几遍后,君墨染才抬眼去看夜悠雪,“碧云来了。”
“是啊。”夜悠雪眨眨眼,一个熊抱扑上去,成功抱住君墨染的腰际,抬起头,傻笑:“墨染是我的。”
君墨染看着她,反手把她抱在腿上,低低说道:“陛下会怕吗?”
“咩?”夜悠雪眨眼睛,扑闪扑闪。
“臣是说……”君墨染犹豫一下,轻声道:“大沉进犯游魂关的事情。”
“这件事情啊……”夜悠雪勾着他的脖子,摇来摇去,摇来摇去,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要怕的好像不是我哦。”
“……”君墨染抬眼去看她,就见怀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狐狸笑眯眯的样子,摇晃着一颗精灵古怪的小脑袋,说:“我见过轩辕筝了,墨染也见过她吧,本来嘛,我们就是打算联合对抗大沉的,正愁找不到名目出兵呢,凌祯轩就自己送上门,现在该害怕的不是我,而是他吧?”
君墨染不再说话,定定看了她片刻,又低下头,沉思良久,然后很缓慢的问道:“那么,陛下需要臣做什么?”
身为大沉皇子,他能帮她,甚至牺牲自己,只要她愿意的话,他可以。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夜悠雪制住笑意,一脸正色看着他,同样思虑了很长时间,勾着的脖颈,慢慢拉下那张迷惑人心的容颜,沉迷着一遍一遍看过去,无论看几次,看几年,她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于是,只能叹息,“墨染,很多事情即便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