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说,只要自己答应,贺家全力庇护自己,就连阿姐也无法伤害她……
想了又想,算了又算。
直到桌子上的茶炉炭火烧尽时,她才下定决心,转头,看着很有耐心等待她的贺清初,慢慢说道:“本王,答应侯爷。”
夜悠雪吃了晚膳,趴在御书房龙椅上睡懒觉,碧云端了一本金缎底封的奏本进来,放在她面前,轻声道:“陛下,今年的选题呈上来了。”
“念。”眼皮紧闭,粉唇一动。
“……是。”碧云翻开奏本,按照上面所说,一字一字念给她听,未了,还详加翻译,“东侯与六部御司一共商议出三个命题,其一是‘德治天下’,其二是‘臣工国策’,其三是‘策论国治’,陛下需要选一个出来做今年恩科命题。”
德治天下、臣工国策、策论国治……弯唇笑了笑,夜悠雪忽然抬头,眸光沉如深渊。
这个贺清初,是变着法的在表忠心。碧云合上奏本,看了看夜悠雪,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嘛……”微笑着,手指朝碧云勾了勾,等碧云靠过去的时候,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碧云脸色骤然一变——
“陛下?”
素指拿过奏本在眼前晃了晃,她眨眨无垢的大眼睛:“嗯,去吧,按照朕的意思,就这么做。”
“是……”碧云点头。
当晚,女帝降旨,令宫中六部御司的公子们参加科考,榜首者,招为皇夫。
旨意先是下在了宫里,第二天早朝公告天下,其速度之快,让人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很快,全帝都、全天下都知道,这一届的新科状元很有可能就是女帝皇夫!
旨意一下,乐的自然是六部御司,倘若自家孩子可以高中,以榜首之姿登上皇夫宝座,那会是多么光耀门楣的事情,同时庆幸着君墨染当初没有存私心,选走的都是自家最出类拔萃的后代。
可见相爷就是相爷,纵使被女帝看上了,他也还是天下间最“正直”的白衣明相。
当然,有开心的,就有不开心的。
灵虚偏殿中,贺清初手里紧攥一本书册,已经半个时辰没有多翻一页。
他千方百计想要让君墨染成为皇夫,削弱夜悠雪手中权力,保全四大世家现在的这种岌岌可危,算来算去,竟然没算到君墨染这一手!
在贺清初心里,这一计绝不是夜悠雪这等昏君能想出来的,必然是君墨染的把戏。
如今圣旨已经颁下,任谁也没有办法更改圣令,一旦那六个人其中某个能摘得头筹,夜悠雪这皇夫就板上钉钉了。
女帝与朝臣联姻,排挤贵族世家,只怕要出大事。
想到这里,贺清初丢下手中书册,揉了揉刺痛的眉心,同时脑子里开始推算,坐以待毙迟早会被君墨染算计到尸骨无存,要想办法让女帝与朝臣结亲不得。
就在此时,宫门的守卫朗声道:“楚王殿下驾到!”
贺清初起身相迎,宫门被推开,一身水色锦服,手握桐木扇的纤美少年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贺家家主看着夜子然严肃的表情,慢慢说道:“殿下答应臣会让君墨染为皇夫,可今早的圣旨却不是这样。”
夜子然坐在上位,以桐木扇轻敲掌心,柔美的眉尖微微蹙在一起,“陛下对君墨染有情,断然不可能立别人为夫。”
夜悠雪对君墨染的纠缠朝堂上谁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君墨染不可能为了夜悠雪舍去一身功名,否则他也不会遴选那些年轻公子入宫伴驾。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夜悠雪要真正招夫,什么风花雪月在权力和利益面前,都微不足道。
君墨染如此,夜悠雪也是如此。
贺清初脸上是一派凝重表情,他容貌本儒雅俊美,手握书册的时候是琅嬛山庄最受人敬仰的家主,如今陷入了困境,和雅之风有所消散,却依旧风采卓然。
夜子然眼睛扫过贺清初,一下一下敲击掌心的动作越来越慢,然后,唇角一动,以更加缓慢的速度,轻声说道:“既然陛下下了圣旨,将我们逼上绝路,不如,我们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贺清初挑眉。
“不错,就是将计就计。”夜子然将扇子慢慢摊开,遮住唇线,只露出微微眯起的眼眸,目色一点一点阴暗下去,声音一寸一寸,像沁入冰湖冷泉一般,“我们的本意是想让女帝陛下达成所愿,立君墨染为夫,既然女帝陛下不愿意,那我们也不能勉强。可本王与侯爷一样,都不想让那六位公子的任何一位成为皇夫,所以,就必须让那六位公子都不能登上榜首之位。”
贺清初定定看了她半晌,疑声问道:“都不登榜首之位?”
绝美少年转过头来,以女子般纤美的眼睛回看他,然后很缓慢很缓慢的点头:“侯爷为恩科主考,只要侯爷不想,他们绝对不能高中。”
“……殿下是要臣……”他迟疑着,犹豫着,向夜子然确认:“要臣更换名次?”
最后的问题问的很小声,连贺清初都觉得心跳的有些快了,他贺家执掌天下文章,从未做过这种事情,也正因如此,历代以来都由贺家主持科考……换而言之,夜子然的话一点不错,只要他想,那六人没有一个可以登上榜首之位。
可如此一来,贺家的百年盛名岂不是要蒙羞?
以贺家盛名对赌,这代价,是否太大了……
夜子然看出了他的担忧,一扣一扣收拢折扇,笑得眉眼动人,“侯爷不需要更换名次哦。”
“……怎么,殿下还有别的办法?”
她看了贺清初一眼,歪头,嫣然一笑,“只要状元不是那六个人,是谁都没有关系,本王这么说,侯爷明白了吗?”
原来,是要他在状元的人选上想办法啊。
贺清初明白夜子然的意思,可同时又觉得为难,因为状元从来都是由皇帝钦点,他可以在贡试的时候拉下那六个人,不让他们有机会进入殿试,却不能控制夜悠雪点在哪个人头上啊。
夜子然只一眼就猜透贺清初的担忧,她淡淡垂眸,轻勾唇角,声音缓而又缓:“只要侯爷把试题提前告诉某个人,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成为状元。”
她说完这句话,不管贺清初是什么表情径自站起身来,水色的广袖下,皓腕一转,桐木扇在指尖转了个弯,动作行云流水,有几分潇洒在其中,与她那柔弱外表搭在一处,立时消减了阴柔,平添了优雅。
“是要保贺家平安,还是要陛下与朝臣结亲,全在侯爷一念之间,本王静候佳音。”说完这句话,她走向宫门,背对着贺清初的眼眸狡黠流转,悄悄敛起一抹饶有深意的笑。
南晋女帝,算无遗策,这条狡猾的鱼儿,已经上钩了。
话说夜悠雪在朝上大张旗鼓宣完了圣旨,根本不敢看君墨染是什么脸色,像做贼一样溜回朝凰殿。
碧云跟在她身后,一副幸灾乐祸表情,就看见夜悠雪先是躲进御书房,没多久就跳起来,自言自语说这儿不安全,不安全啊不安全,然后从御书房开溜,溜回寝殿,又觉得寝殿也不安全…做了亏心事的女帝陛下化身老鼠,到处打洞。
碧云看着她来回找窝藏身,心想既然知道这么做会得罪相爷,您早干嘛去了,再说了,相爷能吃了你不成?你做过那么多让人恨不得嚼巴嚼巴咽下去的事情,不也好好活到现在,可见陛下您有小强的生命力啊……
这番感慨着,被夜悠雪抓着手往清凉殿跑――清凉殿是君墨染在宫中寝房,用夜悠雪的话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君墨染现在要么在丞相府书房生闷气,要么已经杀到朝凰殿去抽飞她,肯定想不到她会溜去清凉殿。
碧云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君墨染那种聪明人和夜悠雪这种三不五时就抽风的是绝对不一样,这么蠢的逃命方式,哪是正常人能想到的呀。
就这么着,碧云一脸黑线被夜悠雪拖着往清凉殿溜,溜到一半儿,居然遇到了要去朝凰殿谢恩的六位公子。
夜悠雪对着六个美男流着口水,不假思索带着一群美少年进了清凉殿。
碧云在身后直叹气,心想:不作死就不会死,现在相爷巴不得要修理你,你还敢带男人去他的地方……陛下啊陛下,今晚奴婢怕是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