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绷不住，痛哭出声。
江晚没有阻拦，也没有劝慰。
人的情绪，有时候是需要一个宣泄口的，憋在心里，反而容易出事。
直到她哭累了，耗尽了精力，哭不动了，江晚才道：“今晚上去我那边住吧。”
她如今都是一个人住在外边，现在这样的情况，江晚不放心她自己住。
程曦呆呆的没什么反应。
江晚叹息，正想着要把她扶起来带走，外面忽然就响起了一阵十分喧哗吵闹的声音。
被朱秋赶出去的员工们原本都在店门前和人唠嗑，如今一看这情形，都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看热闹。
就连朱秋都忍不住往那边张望。
*
潘家园一向是热闹的，但这里的热闹又一向是含蓄的，行家们说着行话，外行人进来看个热闹，想来捡漏的，往往都会为自己的愚蠢和自负买单。
在这里，不管是买家还是卖家，天然都会遵守一个规则，那就是保持秩序，不能闹事，绝对不能把公安闹过来。
然而，今天，潘家园的这一规则被人给打破了。
看上去大约五十来岁的一对男女，手里牵着个小男孩，出现在了王家姐妹的古玩店门口。
姐妹俩也是一阵吃惊，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阿爸阿妈，你们怎么来了？”
王爸佝偻着背脊，阴沉着一张脸，并不说话。
王妈腰杆挺直，微微发胖的身体随着她响亮说话时挥舞着的手，看上去一颤一颤的：“哼！我们怎么来了？”
“我辛辛苦苦生你们养你们，把你们好吃好喝养到这么大，结果我就是养了个白眼狼啊！”
“你们在大城市里吃香的喝辣的，就不管我们在老家乡下的死活了啊！”
“还有没有天理了！”
“问我们怎么来了？白眼狼！好意思问的！白眼狼！”
……
王妈的战斗力让京城的各大胡同的小市民们都自愧不如，这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哪里有给人说话辩解的机会啊！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家都清楚地听明白了王妈的指控，再看向王家姐妹俩，那目光就多少有些意味深长了。
都在潘家园这边混的，对王姐这对嫁了周家兄弟的姐妹，大家也都不陌生。
围观的群众没有上前劝，也没有离去，就这么看着，全当看一场闹剧，消遣时间了。
王家姐妹一时间脸色惨白，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在山沟老家被她打压的，吃不饱穿不暖随时担心自己会被卖掉的暗无天日的日子，姐妹俩浑身都在颤抖，互相抱在一起。
还是王三妹率先回神，抓住二姐的手臂，像是在给自己力量：
“当初你要把我们姐妹三个卖了，哥哥答应给你们每个月四十块钱，换我们来京城的，这是你们自己答应的！”
王妈立马就拧着眉要反驳：“放屁……”
可是王三妹多了解她妈啊，努力给自己加油打气，马上开口，阻断她继续说话：
“哥哥工资不够用！所以才申请调去了很危险的前线，现在他牺牲了，不能每个月给你们打钱了，所以你们就又来找我们了，你们是要钱吗？你们要多少钱？”
王妈眉心蹙起，脸色十分阴沉，盯着王家姐妹，尤其是王三妹，只觉得她们来了大城市几年，已经不是从前她可以掌控的女儿了。
她心里气怒交加，脱了鞋底就要上来抽她：
“你还说！你好意思说的！要不是你这个白眼狼，阿伟能这么拼命？要不是你们，阿伟阿强都不会死！你们这些个丧门星，害惨了我们老王家！你们还好意思在这里过好日子？我抽死你！抽死你！”
王家姐妹互相护着对方的头脸，躲避王妈的鞋底攻势。
店里的伙计完全被她这突然的爆发给整懵了，回过神来赶紧去帮王家姐妹。
于是，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可不知道怎么的，被殴打的王家姐妹还没哭呢，边上站着的小男孩突然就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从人群里冲了出来，精准地一下子抓住王妈的手臂，然后用力就把人给推了出去。
“给我住手！再闹我就报公安了！”
来人是王三妹的男人，周老大。
周老大已经三十多岁了，好不容易娶上一个老婆，当真是掏心窝子宠着的，就看不得她被人欺负，哪怕是自家丈母娘也不行！
况且，老王家的那摊子污糟事，他们也是清楚的。
周老大在家里温柔小意，对外可凶狠，当即就砸了一张条凳：“上老子门前来闹事，当老子死了呢！”
王家老两口着实被吓到了，王妈被猝不及防推的那一下子，毫无防备，所以人就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她看着周老大愣了一下，转眼回神就要嚎。
周老大从十多岁就在道上混了，为了摸宝贝，什么地方没去过，这种老女人的把戏，他见的多了。
于是当即一喝，断了她的戏，直接就戳破了她的皮：“王伟牺牲了，他的抚恤金你们拿到了吧？我们可是一个子儿也没拿你的，还来闹什么？”
“一共五万块钱的抚恤金呢，也够你们二老养老了吧？怎么的？觉得不够，还要把你三个闺女儿拉回去卖一遭？”
“趁早给老子滚蛋！再叫我看见你们，老子直接送你们去公安局，到时候有钱没命花！”
其实早在王三妹开口的时候，围观众人已经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再有王妈那样的表现，如今再听周老大这么一说，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于是纷纷对他们指指点点：“是啊，你钱都拿了，还来闹女儿们干什么哦？”
“五万块呢，哎哟哟，这吃喝一辈子都够咯！”
……
这话仿佛点醒了王妈，她立刻就道：“不对！你们娶我们老王家的闺女儿，连彩礼都没给！这婚不作数！我就有权利把她们都带走！”
周老大简直气笑了：“当初王伟答应每个月给你们钱，你们答应从此不再干涉她们三姐妹的吧？怎么着，现在王伟一死，你们倚老卖老，以前说过的话就全当放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