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村村口,大部分村民都来为张福林师徒送行。
村民们敲锣打鼓放鞭炮,还给两人的胸前挂上了大红花。
不知情的人远远望过去,准以为是在送哪家媳妇出嫁,还一次送俩。
村子不大,人情味却特别浓厚,有送些许盘缠的,有送路上吃食的,还有送些衣服鞋帽之类等等,虽然加起来也值不了几个钱,但心意摆在那也要重过银子。
特别是张老村长,作为村里头头,是得做表率,要出大力气的。
这不,他拄着拐和自己的儿子张根财牵着一辆马车走了过来。
这可是张家村里唯一的马车,对于小村农户来说是不得了的珍贵之物。
“福林啊,从你师父开始,我们村里驱邪避鬼,丧葬之事多是靠着你们啊。”
“大家心里其实清楚,我们给的银钱算不上数,碰到困难日子,有时收得,有时收不得,有时收一小袋糙米就算过去……才让你们这般清贫。”
老村长握着张福林的手,语重心长地叙说着,他的语速缓慢,毕竟都到了胡子头发花白的年纪。
“老村长言重啦,都是一个村里,应该的事。”
张福林笑着回话。
“你们现在要走,我劝是劝不住了,但大家伙商量着给你们凑凑,出门在外能多准备些总是好的,你们可别嫌弃啊。”
老村长继续说着,聚在周围的村民也都露着笑脸应声附和。
“那是自然啊,这份情义在福林心里胜过万两黄金。”
张福林环看众人,几十年生活过的地方,相处过的人,若要说没点难舍和牵挂又怎么可能。
“咳咳,我作为村长,更是不能吝惜,但家里头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物件,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这老马车能派上些用场,至少能拖些行李啥的。”
老村长咳嗽了两声,侧过身,从他儿子手中接过马车的缰绳递到张福林手里。
“啊,如此珍贵之物,您都忍痛割爱,这让福林,感动得难以言表。”
(心惊)……你别难表呀!既然知道如此珍贵,难道你就不能推脱一下吗?(老村长内心独白)
张福林说完,就准备喊张东东把村里人送的东西和行装放进车里。
老村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手赶忙说道:“虽然劝不住,可该说叨还得要说叨,你看,如今外面世道乱着嘞,留在村里大家相互有个照应不是更好吗?”
此时,老村长整个人精气神一下提起来,连语态都不似之前那般缓慢。
“师命,您知道,我这做徒弟的不敢违啊。”
张福林想轻轻地推开老村长的手,却发现其抓使的力气奇大,根本推不开。
“诶……这不妨事,你师父尚在世之时,那也要喊我村长听我这个村长的嘞,我让你留下他定不会反对,再说了,你看村里大家也都不想你们走呢。”
听到这话,村民们纷纷七嘴八舌地劝起来。
本来这发展势头挺好,可在一旁的张东东居然对此情景视若无睹,也不等自己师父招呼,就开始往车里放东西。
一点没有眼力见!这还了得,老村长赶紧用脚顶了顶他的儿子。
“福,福林哥,你一直说修行讲究融入生活的点点滴滴,我昨晚还在跟父亲说,送马车不妥,怕是要误了你们修行,别好心办成坏事。”
张根财连忙上前一步说道。
“这孩子。”
老村长晃头摆手,已然是老戏骨附身。
“莫有这种事!我师父以前常常叮嘱我,村里就是一家人,不要计较报酬有多少,真有的时候谁也不小气,今天我就深深地感受到这份家……(略显哽咽)”
“我张福林若因误了修行,而坏了大家伙和老村长的心意,我师父在天上都不会原谅我,我发誓……(此后省略很多字)。”
“您说对吗?”
张福林表情认真地一顿义正词严后,回问老村长。
“就是说,真有的时候谁也不小气。”
“福林都发誓了肯定不会有问题。”
……
众人交头接耳地小声嘀咕。
“嗯……嗯……”
话风骤变,老村长只好放开手,忍着哭相,长长点头。
好像一切已成定局,张福林准备行礼与众人辞行。
忽然,正在马车里收整东西的张东东探出头来,疑惑地对张福林说:“师父,车顶上貌似挂着一袋碎银子。”
听罢,老村长父子视线交汇,电光火石之间,时间回到昨夜,两个黑影在马车内一阵摸索,时不时发出有所隐忍的窃笑声。
“爹,您看挂得显眼吗?”
“嗯,这位置刚合适,再加上绿色袋子在木色中如此扎眼……”
“还是您高明,这下保证万无一失了。”
“不可骄躁,记好明天该做的事。”
“都记着呢,你放心吧。”
……
张根财等的就是张东东这话,扑通跪了下去,抱住车轱辘哭了起来:“娘啊——”
“起来,像什么样子。”
老村长跺着拐杖训斥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福林不解地看向老村长。
“哎,我那过世的老伴生前有个习惯,总喜欢存些碎银子挂在马车顶上,说有备防身可用,她啊妇道人家,我以前总骂可她也不听啊,到她走之后我反而不舍得取下了……哎,说起来这马车也是我俩攒了好些年才一起去买下,算是个念想了。”
老村长声音低沉,不时叹气,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似的。
他知道张福林对于这种怀念故人的情感共鸣没有抵抗力,一击即中。
“啊……没想到这马车对您有这般重要的意义,那福林真不能收下。”
张福林握起老村长的手,感同身受地推辞。
“那怎么行,你难道要我当那么多人的面牵回去,那叫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老村长装作愤然。
“那我给您牵回去。我要真收下了那还是人吗!”
张福林说着就要把马车往回牵。
对,就是这样!(老村长父子内心独白,视线交汇瞬间的臆想结束)
回到现实。
张根财等的就是张东东这话,扑通跪了下去抱住车轱辘,正张大了嘴准备喊娘。
突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张开五指,像铁钳一样紧扣住他的脑瓜。
“呃?”
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就被来人随手往后一拽,发出“哎呦”的叫声摔躺在地上。
也未等众人反应,一名黄发女子便毫无顾忌地钻进了车里。
同时一只黄色生物跳上前座,伸出两只类似鸡翅膀的手抓起缰绳和赶马鞭,准备驾驶马车。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傻了。
“啪啦,啪啦,啪啦。”
几个包裹从车内飞出,大概是觉得挡了位置。
随后黄发女子掀开帘子,指了指张福林,又指了指张东东,甩下一句没人听得懂的话:“你俩跟一群NPC在这磨叽个啥?我一架都打完了,地图不用跑了?任务不用清了?赶紧的,走人!”
说完放下帘子,黄色生物扬起鞭,驾起马车便飞驰而去。
……
一阵沉默后,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张东东,慌忙地抱起地上的包裹,喊了一句“师父快走啊”,就追着马车去了。
“事发突然,福林就此谢过……别过。”
张福林乍醒,赶忙简单行礼,也跟了上去。
“啊不是……这……福……”
老村长无力地伸出一只手,也不知想抓住什么。
马儿虽老,但奔腾之力犹在,不消片刻功夫,一车两人就失去踪影。
微风拂过村口吹起些许黄土,村子众人没有人弄得明白这几分钟到底发生过什么,迷茫了半天,也只好三五一群地离开回家去了。
走到最后仅剩下老村长父子站在那。
“人都走了吗?”
老村长强撑镇定。
“爹,都回去了。您……您没事吧。”
张根财一脸担忧,深怕自己老父亲受不了打击就这样去了。
“昨天放了多少银子。”
老村长抖着声问道。
“二……大概二十两。”
张根财回话。
“快,快把手扶在我背,后,背后!”
说话的同时,老村长的拐杖已掉落在了地上。
张根财后退一步,双手张开准备接住父亲。
立时,老村长急促地“咦—咦—咦—”三声,眼白一番,晕死了过去……
其实并非老村长父子有多么卑劣,在村子里脸面是很大的事,谁又愿意送人东西搞得像偷鸡摸狗一般。
可当今天朝腐朽,世道艰难,最苦的莫过于这些老百姓了,生生将一个憨实老人逼成了再世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