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姑母!”
刘氏下了马车,笑盈盈地问:“云哥儿带小妹和彩霞回郑家村吧?”
后面一个接一个下来,见了他都跟他问好。
云哥儿点头回礼,回头朝屋里大喊:“阿爷阿奶,姑母姑父来了!“”
刘家人自然也知道了陈氏的事儿,都以为刘氏今日今日要留在许府招待许有福的大姐一家人。
刘老爷子和刘老太太虽然懂得这个规矩,但是,即使老许家那个老虔婆再怎么不喜女儿、女婿,他们还是每年年初二都能回来一趟。
如今陈氏被休,以后再不能自持阿娘和婆母的身份拿捏女儿和女婿了。
只是以后女儿家就是女婿大姐的娘家,大年初二这天就只能留在许家招待回娘家的姑子了。
刘家人与许阿娇较为熟悉,也知道许阿娇在许家艰难度日时多有接济,自然对她怀有好感。
只是突然间没有了女儿一家的到来,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听到云哥儿的惊呼,刘家众人从堂屋里出来,见许家人一家六口人齐齐整整地站在院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或多或少的年礼。
“阿爹、阿娘过年好!”
“大哥、大嫂过年好”
“外祖、外祖母过年好!”
“大舅、舅母过年好!”
“表嫂过年好!”
刘老太太早就迈着小步上前,摸摸许芙蓉的头,说:“长高了”。
她又拉拉许月季的手,说:“越来越有廖老大夫的样儿了”。
她还捏捏许丁香的脸蛋,说:“肉嘟嘟的可真喜人。”
最后,她把小禾苗搂在怀里,说:“真乖!最近肯定有好好吃饭,比上次胖了不少,今日外祖给你留个大鸡腿,再胖一点就很高了。”
小禾苗冲她笑笑,就看向许月季。
许月季自然明白他的眼神,过去不动声色地把他从九岁老太太怀里牵出来。
“外祖母,阿弟都有三十多斤了,可别累着您了。”
刘老太太松开小禾苗,又去拉着刘氏的手,不停地说:“好!好!好!”
许家往年回娘家几乎都是空手而归来,最多也就是刘氏冬日农闲时候偷偷地绣几个荷包和帕子,换几十文钱,买一包点心,一刀猪肉。
所以,她平时不敢回娘家,只有年初二这天避不可避,才忍着内心的羞愧回刘家村。
今年给娘家带的年礼,刘氏准备得特别丰盛。
刘家人上上下下七口人,每个人都得了两尺不同的布料。
许有福从集市上买了一只大鹅和五斤猪肉。
许芙蓉用自己的零用钱买了六包糖果点心和一包茶叶。
许丁香和小禾苗也买了几个小孩子小玩意儿,特地送给小彩霞的。
许月季带来的是从回春堂预支的一支人参,年份不是很大,却也值十几两银子。
刘玉良帮着三宝把马车拴好,又让媳妇刘李氏去后院菜园子割一把草喂马。
刘氏娘家没有兄弟,阿爹阿娘早已经过世,本来还有一个过继在李老爹名下的兄弟,谁知是个只要家产不养老人的白眼狼。
那白眼狼不仅不给老人家一口饭吃,老人家死后五六天才被旁人发现,通知了族里,白眼狼死皮赖脸就是说没有钱给老人办丧事。
最后是刘玉良掏了银子才给办好丧事。
后来刘李氏还发现阿爹阿娘的坟头草比人头还高了,才知道白眼狼每年清明节连两根蜡烛、几根香和几张元宝纸都不肯烧给她阿爹阿娘。
刘李氏气得哭晕了过去。
刘玉良一气之下要求把白眼狼从李老爹名下去除,并要求族里把李老爹的三间瓦房收回来,赠送给了族里,做学堂,条件就是他们要把李老爹夫妻的坟迁到刘家村。
族长和李氏族人一听,不到三天,就把白眼狼从李老爹家赶了出去。
从那以后,刘李氏就再也没有已经回过娘家了。
她看着婆母见到小姑子时激动的神情、慈爱的笑容和亲切的絮絮叨叨,心中又是羡慕又忍不住有心酸。
她去杂物房拿出镰刀去了屋后菜园子。
刘氏蹲着割草,一把一把地割着,耳边听着身后屋里热闹的谈笑声,一颗心越来越沉,一双眼睛渐渐地就模糊了。
“啊——”
左手传来一阵剧疼,她把手中的镰刀一扔,擦了一把眼泪,去看左手。
只见左手的无名指和尾指都被割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鲜红的血从伤口溢出来,一滴滴地滴落,瞬间把一小块泥染成了黑色。
她随手摘了一把野草叶子,用掌心揉碎了,敷在伤口上,然后用力按住。
手中的疼痛与心里的酸痛,让她流下了两行老泪。
她觉得自己命真苦啊!
看看自己的姑子,三十多了,还有阿爹阿娘疼着,想着,念着。
“舅母,你怎么了?”
许丁香带着小禾苗来菜园里抓蚱蜢,不料看到本应该在割马草的舅母手握着手,还流着眼泪。
“舅母受伤了?我去喊二姐过来!”
许丁香丢下小禾苗,朝屋子跑去。
“不用去,不大问题。”刘李氏在身后喊她,声音中还带着些许哽咽。
只是许丁香跑得太快了,完全没听清楚。
刘李氏有些忐忑,若是让公爹、婆母,还有姑子夫妻俩看到自己在这个大好的日子,又是见血,又是流泪,岂不嫌觉得晦气?
她赶紧提手用衣袖狠狠地蹭几把眼睛,才止住了泪水。
“舅母,我来看看伤得怎么样了?”许月季柔柔的声音在刘李氏耳边响起。
她打起笑脸:“小问题,就是不小心镰刀割了一下,也就丁香太着急了……”
许月季把她的手掰开,只见敷着的草药已经被血浸黑了。
她让许丁香用带来的一瓢水反复冲洗伤口,直到伤口冲洗得干干净净。
她用干净的手帕把伤口及周围手上的水都擦干,又从袖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陶瓷罐,挑了一罐,拔下木塞,瓶口对准伤口。
“有些疼,舅母先忍一忍啊。”许月季提醒。
刘李氏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凛然地说:“村里的妇人有几个怕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