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有福自然也是看见了陈氏的慌乱,也听出了她的心虚,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陈氏,希望她能坚定地说一句:我没有。
陈氏骂骂咧咧,口不择言,就是没有一句反驳。
刘氏此时此刻,已经被这个刚得知的消息打得伤心不能自已,若不是扶着门框,只怕早已经倒在地上。
“阿娘,安哥儿真的与你无关?”
“与我有屁关?他一个半大的孩子,爱闹腾,他自个儿瞎折腾,自己跑河边去,掉下去了,我一个老太婆能怎么着?”
许有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白眼狼,黑心肝,平日里装得小孝顺,心底里一直觉得是我把那短命鬼,福薄鬼弄没了吧?”
“真的与阿娘无关,阿娘能发个誓吗?”许有福微微垂下眉眼,与陈氏轻视。
陈氏头一撇,粗声粗气说道:“笑话!凭什么要我发誓?”
小陈氏拍着陈氏的背,责怪许有福:“大哥怎么能这么说阿娘呢?若是阿娘故意要害了,她为什么要带去人来人往的集市?害怕人少看不见吗?”
“你们这些日子对阿娘不管不顾,已经伤透了阿娘的心,如今又这样诬陷阿娘,让阿娘怎么面对面对列祖列宗?”
“哼!就是!凭什么!凭什么要我发誓!就是你阿爹都不敢……”
“因为安哥儿在你手上没了。”许有福顿了好一会儿,“阿娘,是不敢吗?”
“逆子!许有福啊许有福,你不相信阿娘我,只信那个贱人的鬼话是不是?我养你几十年,把你养大,给你娶媳妇,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白眼狼啊,老天怎么就没把你和你娘一起收了去啊……”
许有福听她提到自己亲娘,牙关咬紧、目眦欲裂,一字一顿说道:“阿娘也是巴不得我早就死了吧?怪不得兴哥儿总是说他才是长房长孙,若是我早死了,你亲儿就是长房了,兴哥儿可不就长孙吗?阿娘没少在他们面前念叨吧?”
“对,阿奶说了,你们就是多余的,没有你们,我阿爹就是许家长房,我们才是嫡亲的,你们都是野……”
许家发的小嘴被小陈氏给捂住了。
许有福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家发,只是许家发被阿娘捂住了嘴巴,不舒服地扭来扭去,却怎么也睁不开阿娘的手。
陈氏沉着一张黑脸,吃人似的眼刀在小陈氏和许家发身上劈来劈去,似乎要把他们劈成九九八十一块。
老许家的堂屋就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许有富拿了一张纸进来,直接递到许有福面前:“大哥,按个手印吧。不是二弟说你,你看看你娶的是什么样的媳妇,目无尊长,不孝不悌,早休了对大家都好……”
许有福接过休书,逐字逐句看完,然后“刺啦”一声,休书被一分二,再二分为四。
许有福做了人生中最潇洒的动作,抬手一扬,纸碎片像冬日枯黄的落叶一样,从空中飘落。
“逆子,你若是不住了刘氏这个贱人,我就让族长把你逐出许家,让你上无根基,下无香火,活着不得进祠堂,死后不得入祖坟!”
“阿娘若是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安哥儿的事与你无关,刘氏诬陷了你,不用二弟,我立马亲自写下休书,将刘氏逐出许家。”
刘氏撑着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拼着最后的力气说:“我现在就去找族长,若是你敢发誓,也不需要休书,我刘玉英自请离去,再不入许家大门一步。”
说着,她就转身要出门。
“站住!”陈氏气急败坏,“给我拦住她!她敢踏出一步,打断她的腿!”
刘氏本就被今日的意外发现打击得心力交瘁,还没踏出堂屋就被许有富双手张开挡住了大门。
“我说大嫂还是要守守妇道,不要动不动就说找族长,族长能天天管着我们许家屋里的事儿?还是说你们跟族长做了见不得人的来往,族长才事事偏向着你们?”
刘氏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几年的书读到狗肚子里了!只允许你们坏事做尽,还不允许我们伸张正义,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理?”
“大嫂好不讲理!你们这样无凭无据,逼着阿娘发誓,算什么伸张正义?”
陈氏见儿子说得太有道理了,冷笑几声:“我儿说得好,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让我发誓?我还真就不怕告诉你们,我就是故意让你阿爹带那短命鬼一起去的,我让他去河边看水鸭子翻筋斗,他就去了。”
“我心善,本意只是让他走丢,谁知道他竟是个福薄的短命鬼,就被人挤掉河里去了……”
儿子没了,十年后才亲耳听到真相,刘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许有福脑袋一懵,趔趔趄趄后退几步,被许有富的脚绊了一下,也跌倒在刘氏身旁。
他们的耳边一直萦绕着陈氏那尖锐而嚣张的话:“我就是故意让你阿爹带那短命鬼一起去的……就被人挤掉河里去了……”
“哈哈哈,就算你们知道了又能怎样?你阿爹已经死了,又无凭无据的,你们能耐我何?”
许有富见阿娘口无遮拦,什么都王都往外说,出言制止她。
只是陈氏也把这事儿埋在心底许多年,也积压了许多年。
从前许青山还在,她免不了要收着、藏着点,如今许青山已经不在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她怕什么?
“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把他害了,他一个野种,凭什么他越过我儿,越过我大孙子,得了许青山的疼爱?”
许有福被她口中的“野种”刺痛了麻木的心:“他不是野种,他是我的亲儿,是阿爹的亲孙子!”
陈氏抬高头颅,睥睨地看着倒在地上一脸不甘心的许有福,“他就是野种!你也是野种,你们都是许青山与王氏那贱人的野种!”
许有福目眦欲裂,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过去想要拼命,却被许有富用力一推,再次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