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许月季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听到大姐的埋怨。
她只好说小妹:“小妹,你可是个姑娘家,等下回去,一路上让人看了,成什么样啊?”
“我都不怕,大姐怕什么。”她又牵起小禾苗的手,义薄云天地说:“阿弟不用怕,三姐,我护着你,阿娘不敢动你,其他人更不能动你。”
许芙蓉看她那一身山匪气的样子,是理都不想理她了。
她带小禾苗到水沟上游去细细洗了脸上、手上还有腿上的泥浆。
许丁香也不在意大姐的故意冷落,屁颠屁颠跟去,自己给自己随意洗了一下。
回到家里,刘氏果然忍不住火气,把许丁香气得不轻,要不是他们赶着送东西去一品鲜,说不定还要揍一顿才能解心中之气。
临走前,刘氏罚他们把自己的泥哒哒的衣裤洗干净。
许月季一听一品鲜,脑子就像开了挂一样,先是想到了徐管家,一想到徐管家,她又想到了知县大人。
对了,就是知县大人!
她想不通的,阿爹做不到的,知县大人自然也想不通,做不到。
但是知县大人有官府,官府有专门研究农事器具的工匠,他们可比她们父女俩厉害多了。
她跟大姐打声招呼,一个人回到屋里。
她拿出一张纸,铺开在小桌上,本来她还想用毛笔和墨水直接画。
后来一想,纸张太贵了,要是画坏了,多浪费?
她赶紧去灶房,在灶炉底下找了几条木炭,又用菜刀小心地削尖。
又笨又重的菜刀在她的手中笨拙地划来划去,吓得许芙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直到她把四根木炭削好,许芙蓉才敢问:“二妹,以后这么危险的事儿叫大姐做,你看你的手,养成什么样了?”
她又问:“弄这么些木炭是要做什么吗?”
许月季满意地看着这些木炭条,神秘地对大姐一笑:“不碍事,现在不告诉你,等我弄好了,再给大姐看。”
说完,也不等大姐回话就跑回了屋里,还把门给栓住了。
接下来的半上午,她不停地脑子里搜索前世历史书上见过的水车的图画,又不断地加入自己的想象和推测,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推敲,一遍又一遍地更改。
直到满脑子的思绪被阵阵敲门声打断,手中的木炭条却始终没有在纸上留下一笔。
许月季收好纸和木炭条,打开门一看,是小禾苗在外面。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午饭是新熬的糙米粥,还有新炒的蒜香茄子。
最近天气太热,煮熟的食物完全不能隔餐吃,只能每顿现做现吃,放久了就馊了。
所以最近肉也吃得少了。
吃饭时,许芙蓉说起马大芬跟她提起她家阿爹和大哥白天要去卖魔芋豆腐,晚上就轮流到田里去挡水,一个转眼,水就被别家引走了。
马大芬说他们家的粮已经快见底了,本来就堪堪能吃到今年收粮时,若是今年失了收成,明年就要饿上大半年了。
许丁香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她总是说:“反正我们家吃饭是靠山不靠田,管他呢?”
许月季这才又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家不仅没有田,而且基本没什么存粮。
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子,垂头丧气地叹气。
她觉得自己一个脑袋不够用了,她居然忘了提醒阿爹阿娘要在旱灾爆发前多多存粮,以免到时粮食疯狂涨价。
要知道,万一真的爆发旱灾,官府的救急粮也是没那么快发放下来,等到发放下来也被层层剥削,所剩无几。
小禾苗踮着脚,给她脑门上呼了几口气,又轻轻地摸了摸。
许月季打起笑脸,把他抱到椅子上做好继续吃粥。
“大姐,等阿爹他们回来,你跟他们说一声,明天把家里的余钱都带去去镇上,全部买了粮食,多买些糙米。我只怕等他们回来自己已经忘了。”
“家里的米还有半袋,还能吃十来天呢。”许芙蓉告诉她。
她见大姐不解的神情,耐心解释道:“我们家里没田没地也就没粮食,若是农户田里的粮食失收了,就没有多余的粮拿出来卖了,粮铺的粮少了,米价就肯定涨上去,可能从一斤十文涨到三十、五十文。”
“要是再不下雨,农户颗粒无收,那么他们下半年但明年秋的粮食都得去粮铺买,那米价可能就涨到一百文,甚至手中有钱都买不到粮食。”
许丁香连连点头应和,“对对对,二姐说得对,我前几天听杨三宝阿爷和王老太爷爷说起很久很久以前,也是有旱灾、涝灾,都是因为田里没了收成,城里粮食就疯了似的涨价,老百姓哪有那么多钱买,只能吃树叶、树皮,还有草根。这些吃完了就要去别个地方,不愿意去的就只能饿死。”
“秋水大哥也说过他阿爷阿娘还有兄弟就是涝灾时都没了,只有张大伯和秋水大哥活下来了。听说他们村里走出来的就不到五十人呢。”
许芙蓉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了惊恐,她还从来没有听人说过这样的骇人的事儿呢。
要不是许月季和许丁香劝住她,说阿爹阿娘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她都要马上去镇上找阿爹阿娘,今日就把粮食买回来。
果然,没多久,许有福和刘氏就赶着借来的牛车进了院子。
许有福把车上的木桶还有买回来的用品一一卸下来,放在屋檐下。
他准备赶着牛车送回去王大叔时,许芙蓉忍不住叫了一声:“阿爹。”
许有福看着自己大女儿,等着她说完话。
许芙蓉寻找二妹的身影,却没找着。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阿爹阿娘叫回屋里,把中午二妹说的话陈述了一遍。
许有福和刘氏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他们对二十年前的那段遭遇仍旧记忆犹新,刻苦铭心。
虽然最后大家吃树叶,扒树皮,啃草根,后来官府也发了一点救济粮,有一大半人都挺过来了。
可是,那一年之后,村里的老人,病弱的妇人和小孩都再没人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