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动不动，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小桌上的半盆魔芋豆腐。
小孩个头不高，也就一米高左右，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他的头发乱蓬蓬，身形瘦小，身上是一身看不出是灰色还是黑色的衣服，已经破了好几处，左小腿露出的地方还有一块红黑色。
出于职业敏感，她直觉那是血渍，小孩的小腿受伤了。
许月季走过去，她本来想蹲下跟他说话，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其实不比这个小孩高多少。
她看见他的喉咙在吞咽，准备问他话时，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是从小孩的肚子发出来。
许月季看着他脏兮兮的脸蛋，脏兮兮的小手，脏兮兮的衣服，光溜溜的脚丫子，估计他应该是个孤儿或者乞丐。
至于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问：“你是想吃东西吗？”
小孩儿终于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又去看桌上的魔芋豆腐。
“吃东西前要先洗干净哦。”
她伸手去要去牵他的手，小孩儿却后退几步，快速地摇头，神色慌张，眼神中有着谨慎。
“要么不吃，要吃就要洗干净脸和手。你自己看着办。”许月季就在旁边等着他。
小孩儿脸色变了几变，挣扎又挣扎，最后还是点了头。
许月季牵起他的手，带他到水桶边，洗碗剩下的水还有一瓢左右。
家里只有刘氏有手帕，许月季没有，只能用手弄点水慢慢地把他脸上的污垢洗去，一张漂亮的小脸蛋露了出来，只是上面有两块淤青，还有一些擦伤。
许月季有些心疼，又把他的小手洗干净，同样的，手上也有几处伤口。
她把小孩带到小桌上，把正在专心吃东西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刘氏问许月季，其他人也疑惑地看着她。
“阿娘，这小孩儿饿了，没东西吃，我想给他吃点儿。”
就刘氏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许有福，许有福也看着她，最后夫妻一个眼神，决定了。
刘氏从旁边拿出一个碗，把剩下的魔芋豆腐都装在碗里，也就大半碗了。
小孩把桌上几个人都认真看了个遍，才拿起筷子吃起来。
她吃东西的速度快，但是并没有狼吞虎咽的粗鲁之态，让许月季心里有点怀疑。
这斯文的吃相，不像是乞丐啊。
难道是谁家丢失的小孩儿？
许月季估摸着这点魔芋豆腐不够他吃，就拿了四个铜板跟包大婶买了两个包子。
包大婶问：“给那小家伙的？”
许月季笑了笑，说：“刚好还剩的半碗，就给他吃个饱吧。”
包大婶问：“也不知从哪儿来的？肯定不是附近的，我没见过他。”
她还提醒许月季：“我们小本买卖，好心可以，但是不能缺心眼。有时你好心给了他一次，他就次次都来了，有时你给他一个人，最后附近的人都来了。”
许月季应了她，回头把包子给了小孩儿。
等小孩吃完了，许有福开始收拾桌凳，刘氏收拾桶和盆，许芙蓉许月季负责收拾碗筷。
许丁香围着小孩转，对他很是好奇。
“你是小哥儿还是小姑娘啊？”
小孩儿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几岁了？”
小孩儿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这样伤口是怎么弄得？自己摔了还是跟人打架了？”
小孩儿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有家人吗？他们在哪儿呢？”
小孩儿摇摇头又点点头。
“等下我们走了你要记得去找他们啊。”
……
无论许丁香问什么，他都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这里是不是生病了？”许丁香伸出手，指了指他的脑袋。
小孩儿还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许丁香放弃了，跑过来说：“二姐，他只会摇头和点头。”
许芙蓉说：“难道是……是个小哑巴？”
说到后面，她特地压低了声音，只有她们姐妹三个人才能听见。
“啊？好可怜哦。”许丁香顿时心声怜惜，“他脸上和手上都有好多伤口。也不知道他阿爹阿娘是不是在附近……”
很快，他们就把东西收拾好，跟包大婶打声招呼，准备一起把东西搬到包家，直接从东市走了。
离开前，许月季悄悄地背着人，塞了十个铜板给小孩儿，才跟着阿爹阿娘去包家。
从包家出来，许月季和许丁香两人走在后面，她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人跟着她们，又像有人盯着她们。
可是她几次假装不经意回头，或者环顾四周，却没有任何发现。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应该是之前那个小孩儿让她成了惊弓之鸟。
他们到胡屠户肉档取了预定好的猪下水和猪蹄子，今天又意外多了一个猪头。
之前已经卤过一个猪头，卖得不错，因为很多肥肉，特别收欢迎。
只是前段时间各种祭祖，猪头一时之间紧缺。
难得今天有一个，许月季肯定要拿回去再做卤猪头。
卤猪头最好吃的莫过于卤猪耳朵了，又香又脆又有嚼劲，这次留着自己家吃。
忙了一下午，吃完晚饭，许芙蓉开始收拾碗筷，刘氏去灶房继续看火煮卤味。
“啊——”灶房传来刘氏的尖叫声。
许丁香第一个冲出去，紧接着又是一声稚嫩的尖叫。
许有福和许月季紧跟着进了灶房，眼前的情景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
一个小孩儿，踮着脚踩在灶炉边的板凳上，左手扶着灶台，右手拿着一块肉塞进嘴里。
许月季就着昏暗的柴火光，和外面透进来的月光，定睛一看，那进了嘴的肉竟然是她留着自家吃的卤猪耳朵！那吃卤猪耳朵的人竟然是终于那个小孩儿！
全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有一个疑问：这个小孩儿是怎么出现在他们家的？
小孩儿也许是站久了，也许是被发现心慌了，小小的身子竟然晃了晃。
而他的面前就是一锅煮得滚烫，冒着白烟的卤汁。
许月季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把小妹拉到一边，同时伸手一把把小孩往自己这里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