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许月季就研磨好了半碗的薄荷叶泥,她把昨晚开水煮过晾干的手帕拿出来,铺在一个空碗上,然后把半碗薄荷叶泥倒进去,很快小半碗的薄荷汁就出来了,浓浓的绿色,浓浓的味道。
许月季把薄荷汁倒进罐子里,并在罐子里加了大半罐子的凉开水。
“好了,可以出发了。”许月季今天就负责保护这罐薄荷汁。
其他人看着她把罐子当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又好气又好笑。
等许家到大码头的老地方时,太阳已经到了半空中。
走了近一个时辰的路,负责挑魔芋豆腐的许有福和挑卤味的刘氏都已经满头大汗。
就是许月季姐妹三个几乎没拿什么东西,虽然没怎么出汗,但也觉得整个人热乎乎的。
放下肩上的担子,刘氏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枫树湾的人也在摆摊,瞬间就猜到了真相。
她心里也气闷,但是是自己女儿说出去的,也是对方忍着难受也要做魔芋豆腐的,就算真的影响了他们的买卖,也没办法。
她只好想着能像女儿说的:只要你做得比对方好吃,比对方实惠,就不怕没客人。
他们一个个跟包大婶打了招呼就忙开了。
刘氏总算心情好了一些,跟着许有福去包大婶家把桌凳搬过来,开始了一天的买卖。
还好就像往常一样,就算没有到午时初(十一点),三三两两的老顾客过来买老三样。
老三样就是魔芋豆腐、卤猪杂和卤猪蹄。
刘氏估摸着今日的客人和往日的不差什么,心里的担忧也就稍微放下了,笑容里藏着的一丝勉强也没有了。
过了午时中(十二点),码头上干活的人陆陆续续地放了工,开始午食。
王铁柱又是第一个到达许家摊位的,后面跟着他堂哥还有六七个工友。
七八个人很熟稔地许有福和刘氏打声招呼,开始点吃食。
“许大叔,刘婶子,我还是老样子,五碗魔芋豆腐,一碗卤猪蹄。”
“许大叔,三碗魔芋豆腐,一碗卤猪杂。”
“许大叔,四碗魔芋豆腐,一碗卤猪蹄。”
“许大叔,我一碗卤猪杂,我自己带了馒头。”
……
说完就走到摊位后面坐下,七八个人一下子就坐满了两张桌子,瞬间就聊开了。
“这鬼天气,前两天还有些凉风,今日一下子就热了这么多。”
“我前日还穿长袖,昨日开始穿褂子,今日我就恨不得连褂子都不穿了。哈哈哈!”
“今年这么早就这么热了,过多时日还不知道会热成什么样呢。”
“不要像那年那样就好。”一个看着有四十大几的中年男子皱着眉头,时不时抽上一口旱烟。
“千万不要,不然日子又难过了。”
王铁柱是其中最年幼的,他不清楚当年的事,又忍不住好奇:“张大叔,当年有什么事?这么严重?”
张大叔吐出一口烟雾,半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才说,:“得有二十一二年了吧,那一年热得特别早,刚过完四月,就热得不行。”
“天上的太阳只怕有那锅底那么大,亮晃晃的,刺得眼都睁不开。”
“这一热热到了八月,足足三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水井干了,河水也只剩下一个个小水坑,田地开裂,半仓的稻子也枯死了……”
张大叔说着说着,眼睛就湿润了,他狠狠地抽了几大口旱烟,却抽得太急,呛得咳起来。
正在听他说话的人都看着他没有说话,包括许月季和许丁香。
其中有几个人都有二十来三十出头,对那一年还有印象,张大叔的一番话,像钩子一样勾起了他们的回忆。
回忆里,他们基本都是五六岁到十岁出头,刻在他们骨子里的饥饿和口渴,还有无休无止的热。
那一年,除了山林里的大树上还有绿色的叶子,别处是一望无际的桔黄。
那一年,村里一下子少了很多人,有的熬不下去就远走他乡了,有的熬不住就过去了。
“我阿爷阿奶阿爹阿娘还有我媳妇我一儿一女,”张大叔用粗糙的手揩了一把辛酸泪,“没,全,全没了……”
其他人也想到了那一年村里突然就消失不见了的人,一个个低下了头。
王铁柱还有三个小姑娘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忙完前面的许芙蓉和刘氏端着碗过来时,看到他们这一个个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大哥小哥们,饿坏了吧?不管什么事,先吃饱再说,不是有句话: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吗?”
许丁香最先会回过神来,大嗓门一吼:“对!天大地大吃饭,这是我二姐说的,吃饱了肚子才有机会去做想做的事情。”
她稚气又可爱的样子,说着大道理,简直不要太讨喜,一下子把刚才悲伤的气氛去了七七八八。
“对,吃饭最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有力气干活就能挣到钱,挣到了钱就可以吃到更多好东西。”王铁柱下定决心要趁着
张大叔忍不住用他的旱烟杆敲了敲他拿着筷子准备开吃的手。
“小子,听大叔一句:存点钱,存点粮,荒年不心慌。”
“好好好,听大叔的,肯定听。”王铁柱一边吃一边说,“明天我就开始存,每天中午少吃一碗魔芋豆腐。”
说完,又觉得被一旁坐着休息的刘氏听见了,不好意思地看了刘氏一眼。
刘氏哪有少挣一碗魔芋豆腐的失望?她反而很是赞同地说:“张大哥说得对,挣多少吃多少,遇到点事儿就难了。还是要存点钱、存点粮,遇到什么事儿都不慌。”
王铁柱释怀地呵呵笑了,点头说:“明天就存,一定存。”
日头已经过了正中,开始向西斜着走。
气温却越来越高。
他半大小子,吃得又急又快,很快一碗魔芋豆腐就吃完了,额头的汗擦也罢不完。
许月季给他再端过来时,问他:“王大哥,热吧?”
王铁柱摇摇头,头发的汗都被它甩了出去,“月季妹子,能不热吗?富贵人家夏天都不热,因为他们有冰,他们冬天把冰冻在很深的地窖,夏天就拿出来放在房间,就跟春秋时节那样凉快。”
说完,他还不忘感慨一句:“我这辈子是没那个享福命了。”